胡萍

    父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外出闯荡，学会了弹棉花、做篾器、装修房子等技艺。更绝的是，他还在云南跟一位做炉子的师傅学会了做炉子。回家后，父亲就去山上挖红泥土做炉子卖。随着时代的变迁，父亲做的炉子也与时俱进，从烧柴炉到炭炉再到铸铁蜂窝煤炉。炉子越做越好，不但火大而且省煤，结实耐用，价格适中，深受顾客的喜爱。

    父亲对他亲手做的炉子很有感情，用坏了也舍不得丢掉，总是细心地收藏起来。在我家的老屋里，父亲收藏的炉子有二十多个。这其中，有的是父亲做的，有的是父亲从亲戚朋友那里搜罗来的，还有的是父亲在外地买的。炉子有盘式、圆式、直桶式等不同的样式，其主要材质有泥土、铸铁这两种材料。有的炉子外形完好如初，有的却破损不堪，父亲把它们都收藏着。那一个个曾经焕发着光和热的炉子，如今沉寂地待在老屋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去那段艰难的岁月。

    听父亲说，做炉子，有取土晒土、和泥、模具翻制、开炉门、烧窑、制内胆、做提手等十几道工序，每批制作需10至12天。制炉子需要宽敞的场地和土窑，为了制炉，父亲都是吃住在一个乡下制陶罐的亲戚那里，做成功一批后挑到街上去售卖。卖完后再回乡下做。如此循环，劳作不辍。

    在父亲收藏的炉子中，父亲最喜爱的是那个橙色的泥土炉，它为梯形，平底，炉沿呈弧形。长24厘米，宽22厘米，高31厘米。炉内壁下方三分之一处，有一个用三排钢筋组成的箅子，下方是一个长方形的可以活动的“小门”，用以调节火势和掏炉灰。那是父亲回来后做的第一个泥炉。父亲为了做那个炉花了不少心思，做了拆，拆了做，最终做成那种简洁朴实的模样。童年时代，家里虽然贫困，但父亲每个月仍会买一两斤排骨，与莲藕或萝卜等食材一道装在砂锅里放到炉子上炖。那时泥炉里烧的是煤球，先用大火将砂锅内的水烧开，再半掩上炉门用小火炖三四个小时，当屋里肉香弥漫时就炖好了。吃饭时，父亲给我们每人盛上一碗，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开心地吃着，幸福溢满每个人的心怀。

    60年代初期，父亲取土的那个山被村里种上了经济作物和果树，父亲不能再在那里取土了。于是父亲用油漆桶代替，再后来，人们开始使用蜂窝煤，父亲便联系了一家锻造厂生产铸铁蜂窝煤炉，一直生产到2000年。这时，人们早已用上了更干净方便的煤气灶，烧蜂窝煤的人越来越少了。父亲已到了古稀之年，便停止了做炉的事业，颐养天年。

    自古以来，炉子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在《问刘十九》的五言绝句中，描绘了一幅雪夜围炉品酒夜话的温馨场面。父亲收藏的那些炉子，承载的是浓浓的亲情和舌尖上的美味，亦是清贫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它们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时刻提醒着我们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