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篱

    从来佳茗似佳人，最深知己便是茶。人各有爱好，笔者独钟于茶。

    茶活得自在：一株茶树，简简单单，只要有立身之地就什么也不计较，在山坡上、田埂边、岩缝里自在地生长。“高山云雾出好茶”，鲜见有人将茶树当作盆景伺候；一片茶叶，朴朴实实，尽藏山川风露精华，率先绽放鲜嫩的新叶，即使被人采摘殆尽也无怨无悔。

    记忆中的茶园，密密匝匝，树与树、枝与枝、叶与叶互帮互衬，从不你争我夺，宛若一堵绿色的城墙，又像一支整齐的队伍。茶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人们在享受茶的无穷意蕴时，又有谁牵挂过那些茶树呢？相忘以生、忘适之适，茶悠然自处、恬然自适，答案就在一个“忘”字，茶脱离了名缰利锁，活出了率性真实。

    饮茶与其说是孤苦无助的内心独白，不如说是从容淡定的心灵对话，人世沧桑、万般心事都收纳于它的浮浮沉沉中。茶从采摘、杀青、揉捻到焙火，最后还要经受沸水的考验，可谓一生受到千般蹂躏万般折磨，茶却始终隐忍着，不忘初心，在揉捻中浓缩精华，在沸水中奉献清香，为众生解渴排毒、提神怡情、静心养性，真正是“普渡众生”。其实人生之修亦如是，只有历经栉风沐雨的砥砺，才能释放出幽香。“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禅师们从一片茶叶里悟出了佛法，涵养出了禅心，“无僧不爱茶，有寺必有茶”，难怪呢。

    古人说：“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事是市井瓦肆、寻常巷陌、乡间村野不可或缺的生活，素来不离人间烟火，俗得不能再俗了。粗茶淡饭，“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这既是俭之所在，也是人之常情。“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说明了茶是人类口腹之欲满足后的更高层次需求。窘可“大碗茶”，闲则细品茗，道出了茶与人类的息息相关，它既是日用必备，也是精神追求。

    茶有浓淡冷暖，亦有悲欢情怀，都说喝咖啡的人潇洒，喝酒的人狂放，喝茶的人含蓄，是的，茶没有咖啡的苦，也没有白酒的烈，它有的是本色滋味。杯盏之间，缕缕芬芳扑鼻而来，似空谷幽兰，又如桂香来袭，啜一口神清气爽，再啜一口沁人心脾，细细品味，荡气回肠。茶香氤氲的日子最为悠闲，“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或夜对明月，或晨伴朝霞，水是沸的，心却是静的，“心注一境”，宁静致远。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茶浮茶沉，茶暖茶凉，茶盈茶虚，茶浓茶淡，都是人生的滋味。有此心境，何来人走茶凉、茶尽杯空的感叹。茶是寂寞的，清水澹明，古人说饮茶以客少为佳，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五六人则泛施矣，可见饮茶不像喝酒，寻的便是一方尘外清静。

    月光下，竹影斑驳，炭火猩红，沸水作声。执杯在手，与茶静默相看，恍惚之中，仿佛自己成了手上的茶，澄明，柔软。啊，清茗一盏偷安闲，浮香深处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