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有些村庄是依山而建的，随形就势，高高低低的房舍，站在村庄的高处，俯看整座村庄，在疏疏密密的树间，能看到一层一层的屋脊起伏，炊烟升起的时候，整座村庄氤氲在烟气里，你能想像出谁家灶堂里窜起多大的火苗，在烟火缭绕的氛围里，村庄是安逸的。

    依水枕河的村庄，一定有桥，那种简易的石桥，桥不一定很高大，也不一定很精致，但那些跨河的石条粗重，承载着近水村庄的日常通行，桥是忙碌的。更忙碌的是村边的小河，每家的石埠头上都泊着一只小木船，村庄里的人，大多都会撑船。出门去，长篙轻点，船便离岸滑去。

    水边的村庄，曾经是我最喜欢的村庄。春天柳绿，水也绿，站在桥上，顺着河道远远地望，一河的春光在一只只船后荡漾着。夏天，河里的菱角，池塘里的荷花，都是安静的，偶尔传来一两声鱼儿戏水的声音，噗哧噗哧，夏天也就不寂寞了。最好的是秋天，黄昏时，看桥头的乌桕红了；入夜，月白水亮，房舍树影，也是温柔甜美的样子；清晨，石板桥上该是有霜的，如细盐般的霜迹，晶莹如昨夜的梦。

    田野中的一座村庄，像是浮在绿色海洋中的一叶扁舟，阡陌中，我们有很多条路，可以抵达这座村庄。这样的一座村庄仿佛是向世人敞开的，它没有什么需要对你保守的秘密，那样真诚、坦然。这样的性格，和村庄里许多的人一样，他们那样坦诚地面对这个世界，对人如此，对田地如此，对田地里的庄稼也是如此。有时候，我真的很为他们担心，但很多时候，我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我看到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应该是满足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他们来说，是那样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在村庄与村庄之间，有许多道路相连，可我总觉得，从一座村庄去另一座村庄，只应该有一条道路相通，因为走进一座村庄，入口很重要，就像皖南的许多村庄，在村前有水口园林一样，那是一座村庄最美的地方，那也是读懂一座村庄的前言。人也与村庄一样，与人交往，应该是灵魂之间的交往，并不是所有的灵魂都能契合，正如并不是所有的道路都能从一座村庄抵达另一座村庄。

    走过的村庄多了，常生出近村情更怯的情愫来，我担心自己遇见那些熟悉的人，遇见那些摆放在门前的熟悉的农具，遇见那些熟悉的场景，可我更怕自己在一座村庄里，再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东西了。很多时候，我宁愿自己是一位走村串户的货郎，挑着自己的货担，摇着一个拨浪鼓，轻快地走进一座又一座的村庄，带着自己的货物，在村庄之间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