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林军
在中国古典文学的灿烂星空中,唐诗以其璀璨的光芒照耀千年。近日,兰州文理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朱永明的《笛声里的唐诗》一书,以其独特的音乐学视角,系统梳理了唐代咏笛诗的发展脉络,为我们打开了另一扇窥探唐诗奥秘的窗口。该书融文学与音乐于一体,既是学术研究的重要成果,也是一部引领读者品味唐诗音乐之美的导览之作。
《笛声里的唐诗》最显著的学术价值在于其研究视角的独特性。尽管唐代诗歌选本已经汗牛充栋,但从音乐学(咏笛诗)角度专门编撰的唐诗选本却寥寥无几。作者从《全唐诗》中爬梳出近500首咏笛诗,并最终精选133首进行注释和赏析,这项工作本身就具有重要的文献整理价值。尤其值得称赞的是,作者在注释、赏析、意象三个层面做了扎实的考据工作和创新研究。首先,对每一首唐诗进行了详细的注释,涉及诗人生平、创作背景、乐器考据、音乐曲调等多个方面。其次,在对诗歌进行赏析时,书中广泛吸收了钱锺书、金性尧、葛兆光等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体现出作者对学术传统的尊重与继承。再次,作者深入研究了笛声意象在不同时期的演变轨迹,初唐时期笛声多与边塞风光和将士情怀关联;盛唐时期笛声既表现豪迈气概,又传达个人愁绪;中唐以后笛声更多与贬谪之痛、人生感伤相结合;晚唐五代笛声则常与隐逸情怀相伴。这种历时性的考察,使本书超越了简单的诗歌汇编,具有了文学史研究的深度。
《笛声里的唐诗》在结构安排上颇具匠心。全书按照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五代四个时期划分章节,在前言中按阶段概述各个时期咏笛诗的总体特征和历史背景,在正文中则对咏笛诗作者生平事迹进行介绍,并对具体诗作进行注释和赏析。这种结构既体现了历史发展的脉络,又兼顾了对文本的细致解读。在初唐部分,作者重点分析了笛声如何成为诗歌改革中新意象的代表。如对刘孝孙《咏笛》“调高时慷慨,曲变或凄清”的赏析,指出初唐诗人如何通过笛声实现个人情感与客观物象的统一。盛唐部分最为丰富,收录了李白、王维、高适、岑参等大家的咏笛诗共39首。作者敏锐地捕捉到盛唐笛声中的双重性格,既有“笛奏梅花曲,刀开明月环”的豪迈,也有“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的婉约,这种矛盾统一恰恰体现了盛唐气象的博大包容。中唐部分,着重分析了社会动荡如何影响诗人对笛声的感知。晚唐五代部分,作者注意到了笛声意象的向内转,如李中《旅夜闻笛》、贯休《月夕》等诗中,笛声更多与个人化的情感体验和隐逸情怀相联系。
《笛声里的唐诗》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其对诗歌审美意蕴的深入开掘。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揭示了笛声在唐诗中构建的情感宇宙。笛声首先是思乡之音的象征,无论是李白的“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还是李益的“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笛声都成为连接空间距离的情感纽带,将戍边将士、贬谪官员、流浪文人的思乡之情凝聚在呜咽的笛声中。笛声也是别离之痛的抒发,如罗隐《忆夏口》中“月明更想曾行处,吹笛桥边木叶秋”,笛声与秋叶、月光共同构建了离别的凄美意境;刘禹锡《伤愚溪》中“纵有邻人解吹笛,山阳旧侣更谁过”,借用向秀闻笛思嵇康的典故,表达了对逝友的怀念。此外,笛声还是人生况味的寄托,随着唐代由盛转衰,笛声中的情感也由豪迈转为悲凉,如晚唐诗人施肩吾《夜笛词》中“笛声寥亮入东家,却令灯下裁衣妇,误剪同心一半花”。最为难得的是,作者不仅关注笛声悲情的一面,也注意到了笛声中的欢快旋律,如在李白的《寄王汉阳》中,既写了欢乐,又写了愁绪,产生了强烈的音乐效果。
总之,《笛声里的唐诗》是一部兼具学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的重要著作。它通过对唐代咏笛诗的系统梳理和深入解读,展现了一个由笛声构建的情感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笛声不仅是音乐,更是诗人情感的载体、时代精神的折射和文化记忆的媒介。作者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细腻的艺术感悟,让我们听到了穿越千年的笛声,感受到了唐代诗人丰富而深邃的内心世界。
(《笛声里的唐诗》,朱永明著,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