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丽
1990年我刚结婚时,我们家种着几十亩庄稼,有个菜园子,园子里种着各种果树,还养着牛、喂着猪、鸡和狗。
大人们每天忙着侍弄庄稼、忙活着家务,孩子们上学,家里永远都是说话声、笑声、碗筷的碰撞声,以及牛、猪、鸡、狗的嘈杂声,把小小的简陋院落填补得一点儿缝隙也不剩。
原以为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快乐地过着。没想到2005年丈夫意外发生车祸失去了半条腿。为了不让家里的经济状况陷入困境,我也慢慢走出家门走上了打工之路。
再后来,孩子们也一个个上学、工作,像鸟儿一样飞离了老家。勤劳善良的老公公也因病离开了这个家,而安上了假肢、行动方便了的丈夫,便又开始去附近帮亲戚们看工地,家里就剩下了婆婆一个人。
这些年来,婆婆不但守着这个家,还一直给我们照看菜园子。
菜园子就在我们房子外头,不大,却被婆婆收拾得齐齐整整。畦是畦,垄是垄,没有一根多余的杂草。除了冬天大地封冻,一年春、夏、秋三季,菜园子里总是有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后来,家里也装上了摄像头。我们这些不在家的人,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总要点开看看婆婆在干什么。
一会儿在擦玻璃上的灰尘,一会儿又拿扫把扫院子,一会儿又提着小水桶去浇菜苗苗……屏幕那头的婆婆,每天都像是有忙不完的活。
门口的花儿开了一拨又一拨,菜园子里的菜吃了一茬又一茬。婆婆在菜园子里栽苗、锄草、捉虫、施肥、打杈,总是有着干不完的活。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老辈人特有的、与土地打交道的耐心和沉稳。
这园子里的每一片绿,每一粒果实,都是她用时光和汗水精心侍弄出来的。
春天,菜园子最早冒出头的是韭菜、小葱。接着,菠菜、小油菜也绿茵茵地出来了;接着夏天来了,菜园子开始了最热闹的时候:黄瓜顶着黄花,豆角架扯起了藤蔓,西红柿由青转红,像挂起了一盏盏小灯笼;芫荽散发着独特的香味,茄子紫莹莹的,辣椒红的绿的……等到园子里的桃子、杏子、李子都熟了,婆婆便送给左邻右舍和亲戚,大家吃了都说好吃。
到了秋天,大白菜开始包心,萝卜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露出青白的头,胡萝卜的秧子碧绿茂盛,遮盖住了大片的土地。田埂上站着一排排结着玉米的玉米秆,上面缠绕着开得正艳的牵牛花。婆婆侍弄着这些蔬菜,像侍弄儿孙一样的精心。
逢年过节我们回家,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园子里的一片蓬勃。饭桌上,永远是园子里现摘的菜。清炒的油菜碧绿,凉拌的黄瓜爽脆,西红柿炒鸡蛋、辣椒拌豆角,那鲜香汤汁儿能拌两大碗干面。冬天的饭桌上,总有婆婆做的脆脆的萝卜干、糖醋蒜、腌黄瓜、酸白菜和泡椒,以及罐头瓶子里装着的辣椒酱。
我们吃得越香,婆婆就越高兴。只是,看她那粗糙的双手,弯曲的腰身,越来越不太灵便的腿脚,便劝她不要太过操劳,少种点菜,多出去转转多休养休养。
婆婆说:“土地就是长东西的,让它闲着就会长草,还不如让它长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人也是一样的,忙起来心里头才踏实。再说了,种这点菜也不费啥劲。”
我去园子里摘菜,指尖触到那湿润的泥土和清凉的叶片,心里便感到一种异常的亲切。这菜园子早已不单是几畦菜,它是婆婆的岁月,是她对儿孙们扯不断的牵挂。
婆婆用瘦弱的肩膀,为我们撑起这一小片丰衣足食的天地,我们在外头奔波,尝遍了各式各样的饭菜,却总觉得,哪一盘青菜也比不上婆婆菜园子里那些太阳味儿十足的时令蔬菜。
在我们这个家里,因了婆婆的守候,无论我们走得多远,心里总有一条温暖、柔软的情感纽带牵连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