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62-0001 甘肃日报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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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满麻王川

和丰龙

庆阳市镇原县麻王川的秋天,是从黄土高原上那一道道沟壑中爬上来的,先是悄悄地,继而大张旗鼓地将山川平原染成了金黄。山峦起伏,沟壑纵横,秋色便在这高低错落间流淌,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将浅黄、深红、苍褐泼洒得淋漓尽致;麻王川的秋天,是从黄土高原深处蒸腾而出的一种苍茫而雄浑的壮美,仿佛大地在此刻吐纳了千年沉积的厚重,将盛夏的燥热尽数敛去,只余下广袤与坚毅。

初秋的麻王川,尚存夏末的余温。晨起时,薄雾如纱,笼罩着田野村庄,朦胧而静谧。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天地豁然开朗,天空高远,澄澈如洗,云朵悠闲地飘着,似被水洗过的棉絮。远山如黛,起伏连绵。山脚下,梯田层叠,黄绿相间,尚未完全熟透的谷物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一年的收成。黄土塬上,玉米露出金黄的大牙,虽然叶子已渐次转黄,但粗壮的腰杆还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丝青翠。田野里,高粱涨红了脸,谷子笑弯了腰,豆角咧开了嘴……农人们黝黑的面庞映着日光,皱纹里仿佛隐藏着金秋的丰硕,望着一年的劳作,盘算着收割的日子。屋檐下,一串串火红的辣椒,像极了节日的鞭炮,似乎在庆祝丰收的喜悦。

秋意渐凉时,秋风才真正显露出它的脾性。这风从高原上横扫而来,带着黄土的颗粒感,刮在脸上微微生疼。这风是有声音的,它在沟壑间穿梭呼啸,像是古老的秦腔在吟唱,粗犷而苍凉。它吹过原野,玉米叶子便哗啦啦地响成一片;掠过果园,苹果羞红了脸颊,红彤彤、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熟透了的梨子穿上黄金甲,饱满圆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农妇们提着篮子穿梭其间,笑声清脆如铃,她们小心翼翼地采摘果实,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初生的婴儿。

深秋的麻王川,黄是沉甸甸的金黄,红是炽烈的火红,间或夹杂着些许深绿与褐色,极目四望犹如一幅巨大的织锦地毯铺展开来。梯田层叠,宛如大地的指纹,每一层都染着不同的颜色。公路边的白杨树叶片已染成金黄,在秋风中摇曳生辉,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一群麻雀从头顶掠过,扑棱棱飞向远方。麻王川的河水,此时已收敛了脾气,变得温顺了许多,缓缓流淌,清澈见底。河岸边的芦苇已经枯黄,在秋风中起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几只水鸟掠过水面,激起圈圈涟漪,旋即又复归于平静。河滩上的卵石被秋水洗刷得光滑圆润,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牧羊人赶着羊群从河边走过,羊群争相啃食着青草,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与流水声应和着,合奏成一曲优美的田园牧歌。

夕阳西下,一抹晚霞,将整个山川染成金红、橙黄、绛紫,绚丽夺目,给苍茫的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光,山塬的轮廓愈发分明。炊烟从农家院落中袅袅升起,在空中绘出柔和的曲线。归巢的鸟儿掠过天空,留下清脆的鸣叫。农人扛着农具从田间归来,脚步踏实而沉稳,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夜幕降临,秋月如盘,高悬于苍穹之上。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秋夜静谧而深邃。繁星点点,犹如撒在天幕上的银钉,明亮而冷冽。村庄里灯火零星,窗棂中透出昏黄的光晕,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霜华初降,草叶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夜渐深,秋风起,带着凉意,吹过田野,吹过村庄,吹过高高的白杨树,发出呜呜的声响,似在吟唱着一首古老的秋夜村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出夜的宁静。这样的夜晚,适合围炉夜话,煮一壶香茗,听老人讲述那些关于土地和收成的故事。

麻王川的秋天不只是视觉的盛宴,更是味觉的狂欢。新收的玉米个大粒饱,刚摘的苹果脆甜多汁,南瓜熬成的粥金黄浓稠,暖胃更暖心;枣子一嘟噜一嘟噜挂满枝头,等待人们大快朵颐。

所有的滋味都带着阳光和土地的气息,简单却醇厚,一如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麻王川的秋,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壮阔而不荒凉,丰硕而不喧嚣,沉静而不死寂。它没有春之萌动,夏之炽热,冬之肃杀。它以一种成熟而从容的姿态,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与豁达,展现着黄土高原特有的气度与风骨。在这里,秋天是丰收的热潮,是土地对憨厚的农人们最丰厚的馈赠。当最后一片叶子飘落,当第一场雪覆盖山川时,秋天便悄然离去。麻王川的秋,是刻在黄土高原上的史诗,每一道沟壑都是一个字符,每一片落叶都是一个标点,每一个麻王川的人都是一位诗人,他们在这片锦绣斑斓的土地上,用心用情共同书写着这片土地厚重而壮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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