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晓明

故乡张掖有句谚语：早晨惊了蛰，后晌拿犁别。意思是早晨到了这个节气，黄昏就可以准备春耕了。惊蛰一过，鸟儿的叫声一天比一天清亮了，土坷垃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农人要忙碌起来了。

农耕生产与大自然的节律息息相关，惊蛰节气在农耕上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自古以来我国人民很重视惊蛰这个节气，把它视为春耕开始的节令。它是古代农耕文化对于自然节令的反映。到了惊蛰，随着天气的逐渐回暖，大地开始复苏，农家人也跟着起身，准备一整年的忙活。田间地头处处可见农民辛勤忙碌的身影，新翻泥土的气味悄悄弥漫在广袤的土地上。唐代诗人韦应物在《观田家》中写道：“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这句诗为人所熟知。

故乡人关注节日，更是关注节气。节气是农人们心里的一个风向标。哪一天开始天气晴朗草木茂盛了，哪一天风筝飘飞了，哪一天该播种大麦豌豆了，哪一天向日葵露出了笑脸，他们都清清楚楚。

在古代，惊蛰时节还有许多有趣的习俗。历朝各地多有踏草、寻花、簪花之事，人们称之为“花朝节”。惊蛰初候，桃花盛开，如此华艳明媚，不趁机赏看就辜负了大好春光。才子唐寅便甚爱桃花，他在《桃花庵歌》中写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张掖有“惊蛰吃了梨，一年都精神”的民间俗语。也有人说“梨”谐音“离”，据说，惊蛰吃梨可让虫害远离庄稼，可保全年的好收成，这一天农户家一般都要吃梨。

古代出远门者也取“离”的谐音，多有“离家创业”之意。

惊蛰这一天，张掖乡间很多农人会煮毛豆、炒米谷。民间认为，这样可以消灭多种小虫。还有的农人或做芋头饭，以芋子象征“毛虫”，以吃芋子寓意除百虫。

响雷，是惊蛰节气的重要特征。古人想象雷神是位鸟嘴人身，长了翅膀的大神，一手持锤，一手连击环绕周身的许多天鼓，发出隆隆的雷声。惊蛰这天，张掖很多地方的手艺人也会利用这个时机来蒙鼓皮。

惊蛰的那天清晨，张掖农村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应该是炸面疙瘩，故乡懵懂的春天好像就被菜籽油的清香唤醒了，香味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鸟雀们在枝丫间飞上飞下，似乎也交流着节日的心得；绵长的香气附着在低低漂浮的尘埃里，那是一个飘香的村庄。

油炸面疙瘩是张掖的一种特色面食，做起来简单而吃起来香甜，只是把面粉用开水烫好，清稠适度之后就用筷子用力搅拌，搅拌均匀之后等油开了就放在油里炸，放进去随着“扑棱”一声，面疙瘩就在油锅里开出一朵朵肥硕的黄色花朵。女人们在油锅跟前忙碌着，孩子在不远的地方翘首企盼，香味在空气里肆意地弥漫着，那是童年的盛宴。厨艺好的女人炸出来的圆润、酥软，而厨艺差点的女人们那个面疙瘩就像是螃蟹一样张牙舞爪，可是口感也还是极好。

惊蛰吃面疙瘩这个习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沿袭下来的，似乎别处没有这个传统，只是张掖有。这也许是和特定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也许是故乡人对春天的美好期盼。孩子们盼着吃，也盼着春天，那是春节过后最值得期盼的日子了，那一天，孩子们都抹着油乎乎的小嘴巴好像把春天挂在嘴角。那一缕香味唤醒了故乡的春天，惊蛰过后人们就开始上地了，女人们裹着头巾，扛着榔头去打土块，男人们扛着耙开始平整土地。

如今的面疙瘩，有些地方叫油泡泡，听上去比面疙瘩要文雅含蓄多了，像个网名或者笔名，我依旧喜欢叫它面疙瘩，像故乡人一样率直和朴实。

我知道，那缕清香飘过，故乡人又开始忙碌了，他们走不出我的记忆，就像是我一直走不出那个村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