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志洲

冬天，粗犷冷冽的寒风掠过西北大地，村庄里的人们减少不必要的室外活动，静静地享受着一年中最为宁静而温馨的时光，等待持续两三个月的寒冬远去。

村庄里，该拾掇进屋里的东西都整理好了，该搁在外面的东西都置放妥当。那些原本在春夏似一幅亮丽水彩画的树木，已繁花落尽，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塬上，承受着风霜雪雨，但却有种疏朗的美。公路两旁的白杨树，万千枝条，或粗壮，或纤细，自由舒展，在苍穹之下，在大地之上。失去了繁密叶子的装饰点缀，细长的白杨树枝像一支支利箭，直挺挺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偶尔有那么一棵高高的树上，出现了鸟巢，如果仔细观察，发现它们比夏日里整齐结实了许多。原来鸟雀们在冬天的寒流抵达之前，就把自己的巢穴弄成了“安乐窝”。门前果园里的苹果树，不用再有任何负担，只需静静休养。

草木最知时令，曾经与树木共同撑起繁华的草，有很多都不见了踪影，隐约露出干枯的草茎，而有些草还绿着。《九九消寒图》是古人对冬天满怀的敬畏之心，生动而有趣。据说，从冬至那天起，就开始画一枝素梅，共有梅花九朵，一朵九瓣，刚好九九八十一瓣。然后每一天画一瓣，梅花画好之时，便是春暖花开之际。

原野之上，最吸引人眼球的要数绿油油的麦苗。秋日里刚播撒时，它们还躺在软绵绵的泥土里，没几天工夫，就冒出了毛茸茸的嫩芽，在秋阳里展现着曼妙的身姿。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里，麦苗正在大地的怀抱中，盖着雪被，仰望着天空星辰，做着春天的美梦。

到了冬日，似乎更能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岁月。当日夜被寒冷包围时，找到一个羊肉馆，捧啜一碗滚烫的清汤羊肉，看着汤上面青绿的香菜蒜苗、油汪汪的红辣椒，薄薄的羊肉片和雪白的粉条在碗里缠绵，掰开热气腾腾的烙馍，先来一口馍，再“咕噜”喝一口汤汁，顿觉味美香醇，黏绵韧滑，味蕾霎时陷入鲜美的沼泽中。一股热气迅速遍布全身，似乎全身都被滚烫羊汤的香气穿透。还有，在大雪纷飞时，围炉夜话，熬一壶罐罐茶；在寒冷的街头，奖励自己一份烤红薯；在馋虫引诱之时，从腌菜缸里随便捞出白的、红的、绿的腌菜，直接丢进口里，或者做成炒酸菜、酸菜粉条、酸菜面；有心情之时，邀三五个好友，热一壶自家酿的黄酒……

一场雪后，村庄里的人喜欢靠着阳面土墙旁的玉米秆，或半蹲着，或坐在随身携带的马扎上，眯着眼睛晒暖暖、拉家常、下象棋，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暖。借着晒暖暖，昨天还脸红脖子粗地干仗的，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太阳真好”，另一人也“嗯嗯啊啊”地随声附和，原本的火药味立马烟消云散了。谁家的孩子在哪里上大学，谁家娃又找了个好活……你一言我一语里，聊的都是牵挂和欣慰。

冬日农闲，正是嫁娶之时。村里的人家，大多把儿女的婚事选择在这时来办。隔三岔五，路上总能碰见嫁娶的车辆。操办的方式各式各样，有古典的，也有现代的，喜气洋洋。一家人过喜事，全村人都来帮忙，热热闹闹，沸腾了寒冷的冬天。

塬上的冬日里，蕴藏着智慧、遐想、欢乐、记忆和乡愁。我喜欢塬上的冬日，只有在经历了冬日寒霜的磨砺，生命才能从一片苍茫萧瑟中复苏，获得厚积薄发的力量，那是一种深沉激越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