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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山村

韩德年

山村腊月的夜,深邃,浓重,悠长。申时未尽,蔼蔼暮色就酝酿在周遭的山脊间,淡淡的青灰皴擦上一层落日的霞光,呈现出一抹厚重的陈皮色。然后,天幕在倏忽间昏暗了下来,大地一片苍茫。

暮霭将村子里飘起的各色炊烟、各种晚饭的味儿都压缩在屋顶上空,形成一方烟火凝聚的穹顶,滞涩地缓缓流动,交融,难分彼此。但有一股味儿很难被混淆,那就是新鲜而浓重的肉腥味。那是白天刚刚宰杀了年猪的人家,煮了槽头肉,由家里的小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肉碗,馈送予左邻右舍。有时候几家送肉的小子会在路口碰头,一样的食材,大差不差的味道,但在彼此的相赠中打上了各家的人事烙印。这不再是关乎碗里的食材,关乎的是那份你往我来的情分。

向晚的嘈杂喧嚷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当烟火凝结的穹顶渐渐稀薄,渐渐被凛冽的夜色消融,村子便进入了一日里最为闲适的时光,这是四季轮回到临末给予人们的一份馈赠,而从季节链条中偷闲下来的人们,却又转身直面年关的忙碌。

张家的大炕上围了一群女人,张家媳妇是村子里窗花剪得最好的把式,她指导着这些女人们用红绿紫黄的彩纸剪窗花,彩纸在她们手中变幻出各式各样的鸟兽花草,过不了几天就会栩栩如生地在新糊的洁白如雪的窗户纸上,成为年节里的一道彩虹。

李家的堂屋里热火朝天,一帮女人们正分工明确地制作干面——捏“枝子”。面早就和好醒好的,此时只是揉面、擀面、切面,最后把切成一厘米见方的面皮,用拇指、食指旋转、拧捏,撮成一颗伞状的长有两只小耳朵的面粒,待铺满一簸箕,便置于庭院里冻着。干透的“枝子”下到锅里,汤面上飘起一层晶莹的小伞,伞耳下是一粒粒的肉臊子,撒上香菜,淋上油泼辣子,红白绿褐,浓香四溢,成为一道独特的人间至味。进入腊月每家都会做几十上百斤面的“枝子”“百刀”“香头子”长面等的面食,基本会吃到二月二以后。

王家大嫂家要安静许多,几个女人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王大嫂与两人商议着剪裁一件花袄,有人在灯下专心打着鞋样,一人倚在炕沿“哧溜、哧溜”地用麻绳绱鞋底,她们正在赶着给家里的男人小孩做过年的衣服鞋子……

山村腊月的夜,女人们最是苦累,也最为充实。“忙腊月,闲正月”。她们赶着忙完年底的最后一针线、一升面、一片布、一缕尘,憋足劲要给今年一个完满的收官,在新年的第一个月里她们要全家人穿最体面的衣服,吃最丰盛的席面,过最欢喜的日子。

墨玉般幽深的天空中,三星高照,熠熠闪烁,残雪围拢的庄院里灯火渐次疏落,夜空被愈来愈浓的祁寒冻成了一块黑色的冰晶。

这时,一嗓子粗狂嘶哑的秦腔乍然吼响,炸裂了冻结的夜空。这是一帮子唱戏的人们排练完了,有人意犹未尽地吼上一嗓子,敲碎了腊月夜的静谧。

临近年关,夜幕初降时,还会响起阵阵太平鼓的轰鸣声,那是领到鼓、锣的男人们在麦场习练鼓技、阵形的热闹场面。而从忙碌中偷闲的女人们则围在圈外的篝火旁,嘁嘁喳喳地诉说着家长里短。

年关,从来就不是时间的简单堆积,而是人们的愿景在一年轮回里的积淀与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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