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燕

塬面像一条长长的带子，从东边铺展到西边。风把带子吹得宽窄不等，宽的地方，是大片丰茂的庄稼，树木葱茏，道路交错；窄的地方，不是临沟就是临崖。路从崾岘里突兀出来，将小塬、东岭塬、程家塬、蔡家塬等葫芦形状的塬面连接起来。骆驼项、土桥、桥子沟纽扣一样，系在山、川、塬的衔接处。

天气渐暖，山洼的刺槐，枝干齐刷刷出了叶，别的树先开花后长叶，刺槐是有性格的树，大串的白色花在叶面下倒挂出来。花香跟着风跑，十里外都甜滋滋的。养蜂人占据山头的凹处，蜜蜂无须远行，就酿出了清澈透亮的槐花蜜。塬面上，是苹果树和玉米的家，麦子去了阶梯式的山地里，山地里好啊，背风向阳，蝴蝶像花朵一样飞舞。端午节后，落了几场透雨，仰头望天的麦穗，慢慢地沉下头。一个骄阳似火的正午，收割机两个来回，一块地的麦子回了家，几十个来回，一山头的麦子进了仓。收麦子忙得手不够用的时光，早都成过往了。

秋风吹黑了玉米梢子的花絮，秆上缀着大棒子。糜子、豆子、荏等双料庄稼一年中的生长时间只有短暂的几个月，它们认真而紧张地开花、结果、成熟。风落在它们身上，也会轻轻地缓一会儿。

也就几天工夫，摘掉外套的苹果，似乎把自己和太阳缝合在一起了，浑身通红透亮，还泛着光。天气转凉，要收秋了，掰玉米是粗活，摘苹果是细活。粗活交给机械干，不出半晌，大门前的玉米棒子就堆成了小山包，主人早早搭好架，等颗粒风干。后院的一群鸡窥探着它们几辈子也吃不完的玉米山，一个个都懒得刨食了，蹲在墙角晒太阳。

早上晨雾还没有散去，阳光还没露出脸，地上铺着一层薄霜，雪一样白。梯子上摘苹果的四婶包了头巾、戴上手套。不是她怕冷，是不想给走南闯北的苹果按上指纹。她一双手忙不过来，还找了四个人，多了八只手，她还操心着有人磕碰了苹果。这些苹果从施肥、开花到疏果、套袋，她一天天看着它们长大，陪着它们唠嗑，铲除吸肥的杂草，赶走偷偷溜进来刨土的鸡，像经管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从早晨到中午，太阳架在树杈上，人就一身一身出汗，四婶觉得两个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装苹果的车还在路边停着，一副运不完她的苹果不罢休的架势。

泛青的柏油路边上，十样锦从夏天开到深秋，花朵稠密。以橘红色居多，也有大红色、草绿色。这些花草种上一次，就安居乐业，年年生根开花。庄稼进了门，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有人经过，它们“嗖嗖”地飞上屋顶，眼睛还盯着柿子树。农人留下的柿子越多，冬天它们就不会挨饿。这里家家摘柿子都留下很多，留给鸟雀，留给房前屋后一点喜庆。柿子挂在枝头，整个冬天风刮不走。

柏油路在塬面宽阔处把两个村子分开，路南是王家庄村。这里春有草莓采摘园，夏有樱桃、西瓜采摘园，秋有黄桃、苹果，还举办声势浩大的村BA。王家庄村已形成了一个集红色旅游、乡村文化、生态采摘为一体的乡村旅游示范村。

早先临沟临水居住的人家，赶上了好政策，陆续搬迁到塬面上，规划整齐的一幢幢新居里，一家连着一家，一排跟着一排，红瓦白墙，水泥地面，白花花的自来水就在手边。和他们一起居住的鸟雀也跟着搬家了。

星火塬上娃娃学习好，这句话三十年前有人说，二十年前有人说，现在依然有人说。随便走进一户人家，客房的墙面上，贴满了被烟熏火燎染成琥珀色的奖状，也有新攒攒的奖状。奖状下面的桌子上，必是沉甸甸的书架。人们心头暗自较劲儿的，还是谁家娃娃学习好。

小时候几十天里只要有一辆车驶过，人们就惊奇地口耳相传。现在从路上走过，各家门前停放的小轿车，也像家里的一个主人，在太阳下笑脸盈盈。

塬上的故事，每天都在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