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德年
出永登县城往西,跨过庄浪河,便一头扎入了山的海洋。
公路宛如一条黑色的巨蟒,蜿蜒穿行在山的波峰涛谷间。翻过新站坡,便是一条被山峦挤压出的狭长沙沟,顺着沙沟南行,过通远乡,向左一拐,便进入了七山。
一条山道在更加巍然高耸的山隙间突兀地探出头,闪烁间,倏忽不现,却又在前方的山褶间浮现。如此飘忽隐显,一直飘曳到邈遥的山巅。
没人知道七山是由哪七座山组成,而严格地算起来,似乎只有一座山,因为所有的山峦都绵亘在一起,套叠勾连,跌宕顿挫,不曾断绝。
当我们爬到山巅的岘口,对面依然是无穷无尽的叠叠山峦。这里的山,无岩,无树,无峰,少草,憨肥而陡拔。挨挨挤挤,层层叠叠,在群山中堆挤出一条条曲曲弯弯的罅隙。
七山人就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沟谷间,垦荒、播种、收获……我们沿着逶迤的沙沟前行。时为仲秋,田地一片苍黄。掰去棒子的苞谷秆枯叶纷披,平添萧索。一丛杏林,成为山间的一处绿地。
沟边的一块坡地里,一架耧、一头黄骡、一位躬身扶耧的老汉,构成一幅水墨的写意,亦真亦幻。一群灰色的野鸽在半山腰飞来荡去,羽翼轻柔地撕裂山间的寂静,顷刻,又陷入更深的静谧中。
不知行走了多远,亦不辨南北东西。终于在一片稍稍开阔的两山间,看见了一爿村落。十几户院落,村、山、坡、沟,在岁月的发酵下,熨帖得仿佛是天生地长,而非人为修筑。村头坡下堆积成丘的草木灰无声地沉淀着村子的年轮。
一个壮硕的身影急匆匆出现在巷口,朝我们走过来。他红黑的方脸被阳光渗了一丝淡淡的金箔,有种雕塑般的浑厚感。他冲我们腼腆地笑笑,算是问候。他就是我们在电话里约好的喜哥。
我们跟着喜哥朝一条巷子深处走去,宽窄不等的巷道随两旁院落而迂回曲折。从喜哥口中得知,近几年他把本家亲戚的地拾掇起来,种植旱地籽瓜、西瓜、辣椒、苞谷,一年的进项远超在外打工的收入。因为七山羊独具风味的鲜美,养羊人的收入还要可观一些。
终于走到巷子尽头的一个院落,推开门,不大的庭院被装得满满当当,一边是码成方垛的黄澄澄的苞谷棒子;一边的敞口棚子里堆满了籽瓜,翠色里泛着淡黄;屋檐下挂满了穿成长串的鲜红欲滴的辣椒。
喜哥麻利地拨出两颗硕大的籽瓜,黄中透绯的瓜肉,鲜亮润泽地呈现在阳光下,一股籽瓜的清香弥漫了庭院。汁水淋漓的瓜瓤,一口咬下去,软糯、浅甜、润凉、清爽……
买好籽瓜,告别了喜哥。转过一个山咀,村落便奄然不见。
斜阳漫过巍巍山脊,给山谷苫盖上一层淡金的帷帐。清风徐徐,清浅的秋味依稀就稠了几分,酽了些许,让原本的寂寥更浓郁了一些。
这是一处宁静之地,有人走出去了,有人选择在先祖开垦的这片山地上,享受遗馈,续写奋斗……
回到分界里外的岘口,伫立良久,思绪难宁。山风冷冽,衣袂飘拂,毛孔浸凉;淡黄的芨芨草婀娜摇曳,发出悠扬的呼哨;山岚霭霭,峰峦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