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志
早起晨练,小城流沙河的七彩步道是我每天必经之地,在河道两侧的沼泽里,长着一种《诗经》里记载的植物——“蒹葭”。它们从春夏的水中走来,至深秋虽是枯萎一片,但花穗轻柔地在空中飘浮,留下了美。
翻开《诗经》,如“蒹葭”般的那些植物,便穿越时空,枝枝蔓蔓、缠缠绕绕地长在我的眼前,长进我的心里。“蒹葭”其实是两种植物,“蒹”是荻,“葭”是芦苇,均属禾本科芦苇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二者生境和形态均相似,但茎、叶、花有一定区别。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将“蒹葭”称之为“芦苇”,在我的故乡长江中下游地区则叫“野芦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秦风·蒹葭》这首脍炙人口的诗,应是不少人知晓的《诗经》篇章。寥寥数字,便已让金秋时节的小河边及沼泽里的一片苍茫的芦苇荡跃然在眼前。春、夏季节的“蒹葭”,茎干修长而直立,像一根根纤细的竹竿,叶片细长而柔软,当微风拂过时,蒹葭的茎干和叶片会轻轻地摇曳,柔美之态给人一种恬静而优雅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宁静的绿色乐园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形态,如同一位含蓄而婉约的女子,给人一种纯美而温柔的感觉。“蒹葭”在《诗经》中寓意着女子的美好和纯洁,也象征着恋人之间的相思和忠贞。
蒹葭多与江河湖畔为伴,择水而居。我初识蒹葭是在儿时的故乡,是那种一见如故、相伴终生的植物朋友。每个人心中所珍藏的和念想的各不同,在我,山水和草木皆是,蒹葭尤甚。蒹葭分布广泛、资源丰富,勤劳智慧的古人很早就在日常生活中利用它们了。有史料记载,在西北地区,古时戍边的将士常将“荻”破碎后和泥,用来夯筑城墙及护堤,以增加建筑强度。儿时印象中,父母亲常用蒹葭茎叶来编织苇帘、苇席等。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故乡江南农村,父辈们便在秋天将蒹葭割来贮存,来年平铺在新房子顶层,上面再和泥草,能用很多年。由于富含纤维素,蒹葭还是造纸的上好原材料。
长大后我到西北工作和生活,这里的蒹葭也遍地都是,蒹葭在碧水长天里飘逸灵动,逍遥出尘,有风无风总是袅袅婷婷,悠然而动,蒹葭摇曳间,就将我的思绪带往远方故乡了,想起了父母和亲人们,想到了儿时和小伙伴们划着小木舟在芦苇荡里玩耍……
也许是因为蒹葭“绽放”在萧瑟的秋天,所以在文学作品中,它常常寄托了离愁思乡的情绪。“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我在李煜的这首《望江南》中的“芦花深处”,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的心绪。
蒹葭未开之前被称为荻花,花蕾呈红色或淡紫色,而开放后则渐变成灰色,最终成了银白色,正所谓“芦花一白万顷雪”。蒹葭虽是随风飘荡的植物小草,但凭借其发达的根茎和极具韧性的茎叶,却能够顽强生长。“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它虽常以柔美之姿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却是“坚韧”的代名词。行走在满是蒹葭的小河旁,不时传来的“沙沙、沙沙”声,似是蒹葭在浅吟低唱。在秋季渐渐枯萎了的蒹葭,经过一个冬季的风雪,来年的春天仍挺拔屹立在那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