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小乾
我的老师讲作家赵树理先生的《求雨》时,教室外面的太阳晒得正烈,仿佛听得见庄稼的焦渴声。
盛夏,天空蓝盈盈万里无云,热烘烘树静风至,炙烤得万物蔫头耷脑,路面烫土蔽日。葫芦河咸重味苦,黏稠浑浊,不适宜浇灌,小河河床裸露,细水断流,无抽水机,靠人力肩挑手提等同于杯水车薪。山区的洋芋玉米只能听天由命,川道的辣椒西瓜茄子则须全力施救。
农人们心急如焚,像《求雨》里的于天佑一样,村里的老农各种谋划只为求雨……小说中,老顽固于天佑求雨失败,村支书于长水开渠引水成功。
实际上,我们的父辈曾经有过拦河闸坝,修渠引水之举。可在干旱面前,雨水仍是遥遥无期的梦想。此土此地,该用什么方式摆脱千百年来水的困扰?什么时候庄稼能在风清雨露中开怀畅饮,痛快生长?
我于1995年回到家乡,在乡镇政府工作,被派驻王马西张两村。这里全家人共用一盆洗脸水。村民住在山顶,取水要到沟底,干旱截断了渗水汇聚的小溪,泥泉的青蛙呱呱聒噪,石缝的岩水偶尔叮咚滴漏。每天凌晨两三点,青壮年举着手电,挑起水桶顺着羊肠小道下到深沟等水。
改变从未停止。那几年,我们协助群众建设“121”雨水集流工程,引进地膜小麦、膜侧玉米技术。2000年前后,国家大规模实施“退耕还林”,整齐划一的育林坑里栽植上沙棘刺槐山毛桃。五六年后,还有好的消息杳然而至,“引洮工程”要经过静宁。
此时,全县小气候改善,南部果树成林,中北部树木茂盛,雨水不时造访。然而,县城仍受饮用水问题的困扰——城北南下的葫芦河水苦难饮,城南的渝河水水质硬化。甘硙子河作为葫芦河的支流,因出于深山,流经净地,适于酿酒,被辟为新的水源地。
初夏的一天,我和同事前往北部乡镇,路过山顶一施工现场,问及驻村干部,他说这正是“引洮工程”项目的一部分。那一刻,我有种突如其来的兴奋。我们站在潮湿的泥土上,极目远望,宽阔的河渠浩浩荡荡顺山势蜿蜒伸展,闪耀着律动的光辉。
葫芦河源于西吉县境的月亮山,途经静宁,在天水市麦积区石佛镇南汇入渭河。2020年初,我北出静宁去西吉,见道路旁有建筑工地干得热火朝天,同行老友说,这就是引洮二期配套静宁县城乡供水工程大本营。我深感欢喜,咱们也能喝上洮河水了。
2022年6月27日,这是必须写入静宁地方志的历史性时刻。当天上午十时许,引洮二期供水静宁县城区水源成功切换。管线末端,千家万户喜笑颜开,拧开水龙头,静待长途奔波的洮河水蹁跹流入……
农历七月初七,天高云淡,艳阳高照,惠风和畅。我直接抵达现场,征得同意,登上调蓄池坝堤,水汽盈盈,通体清凉。透过铁丝围栏方形空隙,椭圆形调蓄池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碧水倒映着蓝盈盈的天空,一群叽叽喳喳的喜鹊快乐地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