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
“微雨过,何处不催耕。”51岁的双泉农业专业合作社负责人何洪涛等来晴好天气,便一早钻进了棉花地。
新疆是我国最大的棉花产区,何洪涛的家乡沙湾市是新疆主要的产棉基地。在这里,记者追随资深棉农何洪涛,探寻一朵朵新疆棉花背后,一个个平凡劳动者书写的不凡故事。
“50后”新农人
何洪涛带领的合作社位于大泉乡烧坊庄子村,共有4万多亩棉田,要管理好这些地,他要倚仗“田管家”。“田管家”是合作社的中坚力量,每人都掌管着数千亩地,“50后”哈萨克族棉农哈衣绕拉·铁尔扎是其中之一。
清晨,66岁的哈衣绕拉开着一台拖拉机往棉田拉运农资。当上棉田里的大管家,他感到很骄傲。
“我手下有七八个人,都是这里的村民,管着1500亩地。”哈衣绕拉得意地说。棉花播种前后,他和同伴忙着安装连接泵房和滴灌带的一整套供水系统,由于每一个水闸都安有传感器,哈衣绕拉用一台手机就能监测灌溉水流量、控制阀门开关。
从哈衣绕拉管理的棉田向南望去,可见绵延起伏的天山山脉,终年不化的积雪、线条硬朗的山脊、若隐若现的云杉,像一幅气势磅礴的风景画。一台高大的机器正按照北斗导航设计的路线笔直地行进,车尾安装的自动化播种设备将透明的薄膜、黑色的滴灌带、红色的包衣棉籽,一并整齐地埋进褐色的泥土里。
哈衣绕拉从事棉花种植四十载,棉田里飞速的变化让他感叹不已,“科技发展得很快,机器采、机器播,大大减轻了劳动负担,提高了产量。”他回忆说,过去,棉花产量低,工作辛苦,利润微薄。如今,他家的土地入股合作社可以领分红,他担任“田管家”又有稳定工资收入,一家人早已过上小康生活。
哈衣绕拉的植棉生涯也是新疆植棉业的缩影。1952年,沙湾首次试种棉花,种植面积仅有20多亩,现在已有超过160万亩。统计部门数据显示,2023年新疆棉花产量511.2万吨,总产占全国九成以上。至此,新疆棉花的面积、单产、总产、商品调出量已连续29年居全国第一。
千人同其力
时间倒回20年前,何洪涛正在烧坊庄子村担任村党支部书记。那时,村子里地块分散,地块之间相距较远,还有高高的田埂为界。耕作起来费工费时,还容易引发村民间的矛盾。
就在何洪涛陷入苦恼时,距离烧坊庄子村几十公里的地方,一个名叫下八户的村子,正掀起一场“土地互换”大潮。
当时,滴灌技术在新疆推广应用并发展,时任四道河子镇下八户村党支部书记的赵金财发现,土地分散已严重制约生产力发展,“全村上万亩地,分成了一千多个地块,耕地、浇水、管理都不方便,矛盾层出不穷。”赵金财埋首国家法律法规,查明整合农村土地资源的政策依据。
村委会决定用700亩机动地做滴灌节水技术应用示范。在这块集中连片的土地上,滴灌效果尽显,村民最关心的棉花亩产比在分散地块种植多了100公斤。秋收时节,棉花增产丰收的消息传开,村民们一个个跃跃欲试,期待着下一个春天早点到来。
2005年初,下八户村在征求多数村民意见的基础上作出决定:全村进行大规模土地互换。七零八落的上千块土地,改造成一块块“大条田”。
“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仅仅一年后,换地成果显现:全村亩均节水400立方米、棉花单产增加150至180公斤,人均增收300多元、节省劳动力约50%。
下八户村的探索引来自治区政府甚至国家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上级下派多支调研组实地考察后,肯定了赵金财的做法,沙湾也出台相关政策文件支持土地互换。
2006年春天,何洪涛慕名叩开了时任四道河子镇土地互换办公室主任赵金财的门。“老书记给我算了换地账,坚定了我们的信心。”何洪涛说,下八户村“千人同其力”的故事,激发起大量农村群众的创新与合作精神,南北疆多地农村都在自愿、公平的原则下,探索起包括土地互换在内的更科学的农村土地管理制度,让脚下的土地焕发新活力。
高手在民间
全村完成土地互换后,何洪涛带领烧坊庄子村的村民成立农业专业合作社,一心搞植棉。在滴灌节水技术加持下,棉花产量节节攀升,但人工采摘成本也在逐年走高,农业机械化已成大势所趋。
何洪涛所在的合作社配有中小型农机,可动辄数百万元的采棉机却是个昂贵的家伙什,他决定把繁重的采收业务全权委托给农民韩波领办的农机专业合作社。
韩波是沙湾最早购买采棉机的人。2008年,他斥资200多万元买回沙湾第一台进口采棉机,可农民对这个长着一排“大钢牙”的“铁疙瘩”并不买账,“第一年只采了1000多亩地,相当于用200多万元的机器挣了10万元,只挣回个贷款‘利息’。”
为推广机器采棉,韩波到处“巡演”,可他很快发现,外国采棉机真的“水土不服”。韩波说,某国外品牌采棉机,设计时车体“前重后轻”,“只在国外的大农场里面开看不出来,可我们经常要驾驶着采棉机跨区作业,一上公路就出状况了,比如路上遇到突发状况踩一脚刹车,车屁股就翘起来,车就栽头了。”
在机耕队长大的韩波,打小喜欢和机器打交道。他在推广采棉机时发现,棉田一旦失火,救火难度很大,烧毁一台几百万的采棉机,足以让一户普通农家陷入困顿。学过机修的他查阅大量电气化、机械类图书,用坏一堆材料做实验,最后做出一个大胆尝试:在采棉机车尾大梁上加装一台水箱,再连接一个消防水泵,驾驶员发现火情就能第一时间自主灭火,水箱重量还解决了车体前重后轻的问题。
此后,国外采棉机企业专程派人到沙湾实地调研他的改装,并最终采纳了他的设计。2014年,这家采棉机制造商还邀请韩波到国外的生产基地考察,征求他对改良采棉机的意见建议。
在国外时,他发现外国棉农已大规模使用打包式采棉机(俗称打包机,采收完棉花后直接打包),而新疆还在进口技术相对落后的箱式采棉机(俗称散花机)。韩波一回国就研究起如何将散花机改造成打包机。他说:“市场对棉花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国内轧花厂很快也只收打包机采的棉花。”
2020年,韩波和江苏一家企业合作,成功将散花机改造为打包机。“经过三年试验,改造后的机器已经达到进口打包机的效率。”他说。
目前,仅沙湾就拥有采棉机540余台,自2016年起沙湾棉花机采率就超过97%。去年,新疆共投入近7000台采棉机开展机械化采棉作业,棉花机采率达85%以上。
凭着一股钻劲和韧劲,韩波和他的团队仍在不断地改造从播种机到打药机、采棉机等各类农机。他们的设计已获10多项专利,极大提升了棉花种植效率。
在棉花基本实现全程机械化种植后,何洪涛、韩波等一批批普通的新疆棉农又试验起智能化田管模式,与研究机构共同申请科研项目,帮助当地中职院校组建智慧农机专业,一张新的蓝图正在他们手中绘就。韩波说:“种棉花的都已是职业农民,农业更多的是管理,而不是苦力。”(新华社乌鲁木齐5月21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