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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晾晒

□ 杨蕴伟

我开始晾干菜了。首先想晒一些马齿苋,冬天包包子饺子。其他菜也晒一些,比如蘑菇——双孢菇、杏鲍菇都合适,洗净切片晒出去,一两天的好太阳就够用了。一年夏天,有人卖山里的野蘑菇,老太太们在市场上成堆地买来,拿缝被子的棉线穿起,一串一串挂到阳台外面,像童话故事里松鼠越冬的口粮。

上了年纪的高邻们,早年晒过的干菜品种多样。

豇豆是在它“正当好时候”先焯水再晒的,成品墨绿饱满。豆粒已经长饱的豇豆晒不得,那样只能收获一把和柴草没有区别的干皮,外加一把豆子。

茄子需要先削去皮,再纵向切两刀,一刀从这头切,一刀从那头切,刀口十字相交,注意不要切通,方便挂到铁丝上,也易干。干茄子是最适宜做汤饭的食材,过了一道阳光后,韧性和滋味的厚度都有提高。

挂起来晾晒的干菜,从色彩上看,辣椒红艳艳的,很有视觉冲击力。说到形象的特别,应该数西葫芦——掏出瓜瓤,把瓜肉旋切成薄条,一只西葫芦切完了,就是长长的一条,弯弯曲曲颇具规模地挂起来,视觉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最费劲的是蚕豆,在长得老硬之前摘了,先剥粗皮,再剥细皮,然后分开豆瓣在笾里摊开了晒出去。晒干的蚕豆瓣最好是泡开了炒腊肉。郫县豆瓣酱里用的豆瓣就是蚕豆的,有特殊的鲜味和酱香,无可代替。

干制的羊胡子花值得细说一下,这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很偶然才能见到一次,上一次相见和下一次相见,间隔可能很久。我最近一次在饭碗里见到它,是一年多前,距离更早一次见到它已经十多年,那种感觉就像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多年没有见过面、音信不通的故人。

羊胡子形态类似韭菜,不过要细小很多,叶子只有中性笔的笔头粗细,高不过10厘米。夏天一场雨水过去,低洼处长起来,一小撮一小撮,正是山羊胡子的样子。谁有兴致又不嫌劳道了去采一些来,包饺子吃,味道介于韭菜和葱之间。

羊胡子长足,抽薹开花,模样略似韭菜花,白里带一点紫色。采了花晒干,冬天里做好一锅清水面条,放一撮干花,半勺滚油泼上去,“刺啦”一声,从庄头到庄尾,闻到香味的人都停住脚抬起头:“谁家吃羊胡子面条呢。”

羊胡子花采收晾晒费工夫,轻易没有人做,很多年不见一次在情理之中。有个朋友开民宿,特意开发了这个,饭端上桌,我的鼻子先认出了它的香味,端起碗来看着汤上漂着的几朵干花,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羊胡子花给每个吃过它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人里面与众不同的人,能让人记住很久。清水面条里有了那点干花,黑白的记忆里一些被时间的尘土淹没的片段瞬间恢复色彩。干花是这碗饭的眼。

其他各种蔬菜,像芫荽、小白菜、刀豆、萝卜、黄花菜……都有人晾晒,编成辫,切成丝和片,挂起,或者摊开。河西走廊的季节最对应饭菜,夏天各种蔬菜又多又好又便宜的时候,太阳也正好,晒啥啥成。

放眼看去,从南到北,从夏天到秋天似乎一直有人在晒干菜。我在庐山上买过干制的猴头菇,在井冈山买过笋干……一盘菜一碗饭,能在春天夏天就想到,就好像这碗饭从半年前就开始做了,那么有投入感,一点也不临时凑合的样子。

阳光从容不迫地晒干一条菜,不在意一片云或一张树叶偶然阻挡了光线,没有慌张赶时间分秒必争的仓促狼狈。已经过去了的时间,曾照在菜叶上的阳光,都参与了滋味的改变,通过这个形式,述说味道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要尽快享用或消耗,搁一段时间不妨事,可能效果更好。

--> 2024-01-09 2 2 甘肃日报 c135290.html 1 时光晾晒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