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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香

杨蕴伟

香豆面,我们这里是做花卷的时候用的。撒了香豆面的花卷,黄白之外,带着墨绿的星星点点,散发出不同的香味。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香味,难以描述,只是眼前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是温和贤淑的乡村媳妇在灶间操作的样子。香豆面的香味,也是这样的吧,干净而温厚。

香豆的样子,和苜蓿相似,有人也叫它香苜蓿。沿着它的名字往时间的远处看,这种小作物也许和张骞有关,是两千年前从丝绸古道曲曲折折来的。

我们家种香豆的时候,我还小,我娘还很年轻。我现在看我娘那时的照片,是很健康也开朗的那种好看,像一棵苹果树,枝条舒展,叶子浓绿。在这棵苹果树下,种着一块麦子,一块苞谷,一块辣椒,另外还有一小块香豆子。

香豆子密植,长到六七寸高,叶子浓密,枝干肥壮而鲜嫩,正是好时候,看一看心里也满是欢喜。割下来一棵一棵耐心地挼,挼到每一片叶子、每一段茎秆都变得深绿,然后摊在太阳下晒。那是麦子灌浆的时候,天蓝得深,白昼正长,中午的太阳绵密热烈,第二天,香豆叶已经晒干,抓到手里簌簌作响。一大片晒好的茎叶收起来,也还是轻轻的。晚饭后,我娘把晒好的香豆子按到杵窝里捣碎,用小箩隔面子。隔过的面子在箩下堆成一小堆,正是我娘说的,绿绿的。

抹了胡麻油,撒了香豆面的花卷,是滋味清淡的日常生活里不引人注目的一点色彩,一点很容易被忽略的香味。没有这点色彩和香味,生活似乎也是那样;有了这点色彩和香味,就感觉有了不同。我娘种的那块两平方米的香豆子,能香一年。

我爹也很喜欢做花卷。他每周能回家一次,常常和我娘一起做花卷。我在案板边看着他们擀好面饼,撒上红曲、姜黄、香豆面,切面,翻花,入笼。出了锅的花卷上,明黄、暗红、灰绿自然形成有宽有窄循环无尽的色带。很多年后,我还在我爹留下的调料包里翻出了他没有用完的红曲和姜黄。看着那些颜色,我恍然又回到过去。中午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落到孩子的头发上,树下的一渠水清亮清凉,悄无声息地流淌。

红曲和姜黄只有颜色,没有香味,它们也不剥夺或改变香豆的香味。

酒泉的一条僻巷里,有一个小小的门面,每天都有人在那里买大干饼,甚至有人专门打听着找来,买一摞干饼带到兰州、带到乌鲁木齐,送亲戚,或给家人尝尝。干饼的直径超过一尺半,薄如筷子头,又薄又大。干饼里就掺和了香豆面。有一位远路上的朋友吃过,很喜欢,回去了还问饼里用到的香料。朋友所在的城市没有香豆面卖,我专门到超市里买了一点快递过去,同时告知用法。

想象里,香豆面的那一点香味靠了手温一点一点安静地扩散开。

味道的来源,也许偶然,也许就是反复试验摸索出来。所以,好味道最终不在急火慢火,只在寻找。香豆的滋味,我想,就是被偶然发现,然后又经过了反复琢磨,才找到了它最好的呈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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