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实

这是立冬后的一场雪，很大，我站在嘉峪关上看见了白雪的降临。

起初，从南面的祁连雪山深处呼啸而来的是寒风，风卷着灰云铺满天空时，气温很快就下降了。在呼呼的风里，有雪粒零零星星，夹着沙砾打在脸上，有点冰凉。不久，雪花飞扬着，从灰云里落下来，像倾盆大雨，疾速又猛烈地倾泻，很快就染白了山顶、峡谷、河面、戈壁平原，染白了黑柴、蕉蒿、酸刺、花花柴和盐爪爪，也染白了远行的火车和汽车。

在嘉峪关西北面，披了一身白雪的黑山，像一座岛屿，起伏在茫茫白雪里。这座独立的山体，始终像燃烧后凝固的岩浆，保持最初的样子，树木不能把根扎进去，只有麻黄、蓬棵和蕉蒿等，长在岩石的罅隙里，在雨里、雪里一朵朵如花般伸进它的梦里。装在黑山山坳里蓝莹莹的湖水，天晴时，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以为是夏天长在黑山坳里一片葳蕤的亚麻，现在，雪雾将这些涂抹得了无痕迹。浮在黑山上的悬壁长城也了无痕迹。嘉峪关外就是遥远的西域，雪花里，我似乎看到林则徐、纪晓岚、陶保廉们，坐着木轮车，咯吱咯吱蹚过疏勒河数十条河道，涉过漫漫沙碛地带，消失在白雪中。其实，眼前除了白雪还有一条痕迹，一溜整齐的电线杆矗立在地平线上，一座送别亭和几只骆驼，在风雪里等待谁呢？

钢厂的高炉、城市的高楼大厦，远远地隐在白雪里。隐在白雪里的还有街道、树木和忙碌的人们。想呀，雪花落在树上、街道上、行人身上，静悄悄的，雪花落在街道旁密密的松树上，壮美景象不由得让人更加热爱这座城市。

现在我站在嘉峪关城墙上，目之所及不过几百米，一切在白雪里若隐若现。九眼泉湖上没有飞鸟，几只小船封在冰里，不能像张岱那样与两三个友人，驾小船，拥毳衣炉火，在湖心围炉说笑、看雪。此时，雪雾茫茫，天空、灰云、湖水，上下一白，只有长城的影子，像一条墨线深深地划过九眼泉湖。嘉峪关下，杨树、国槐、红柳、青松，枯黄的芦苇、冰草和泡泡刺密布，雪雾里，红的、黄的、青绿和淡墨色树林就是天然的山水画。嘉峪关，被这样的水墨画衬托着，自然有了儒雅风范、高贵气质。雪雾里，被红蓝绿色装饰得十分鲜艳的城楼，借着风，借着鸟的翅膀，离地欲飞。雪雾里，城楼周围的廊柱像一支支红蜡烛，喜庆、喜悦的情绪禁不住在心里萦绕。雪雾里，身上落满白雪的游人走进将军府，静静地，温暖瞬间流遍全身。

出嘉峪关，远处，雪粒被风吹来，河流般疾速涌入门洞。穿过高大的门洞时，迎面的风像河水冲刷着身体，此时一个人就像一棵树，临风而立。此时，嘉峪关内，白杨林正涛声滚滚，嘉峪关上白雪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