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梓
春日回天水,吃到了焪馍,有些意外。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吃是十几年前,母亲还在,我也还在天水工作。农历三月,老家有中正山庙会,要演几天几夜的秦腔,我跑去凑热闹,母亲准备了一锅焪馍。我吃了满满一碗,就陪她去村口的戏场看《劈山救母》。那一年,母亲的腿脚已经不灵便了,去戏场的一点点路走了大半个小时。路上,我一直在想,她是哪来的力气做焪馍呢。
焪馍,是我童年时代的常食之物,也是贫寒人家的家常饭。春天了,苦苣长出来了,掐点回来,清水洗净,开水一焯,拌上玉米面,放锅里加点水,大火烧开,再用文火慢焪,二十来分钟就熟了。出锅前再加点盐、泼点熟过的胡麻油,搅拌成大小均匀的疙瘩即可。山沟里的槐花开了,就把槐花捋下来,也能做——这就是槐花焪馍。不管是苦苣还是槐花,不变的是土豆,跟各种野菜野花搭配在一起。那时候的春天,母亲做点焪馍,再烧点糊糊,或者浆水汤,就算一顿晚餐了。一家人,在屋檐下,在习习春风里,在太阳落山的余晖里,每人吃一碗,然后各忙各的——父亲喂猪,母亲裁缝衣服,我们姐弟三人写作业。现在回忆起来,是多么温馨暖人的情景。
而这次朋友送来的,竟然是茵陈焪馍。
之前从未吃过,故颇惊讶:“茵陈是什么?”
“就是白蒿。”
她的脸上堆满了傻傻的甜笑。哦,我一下子想起来了,白蒿,三十年前我也曾在杨家岘的田间地头捡过。春天一到,它长得特别快,掐些嫩芽,可以凉拌。祖父细心,还会晒干一点,留着夏天泡着喝。时隔多年,茵陈焪馍我还是吃得下,但儿子一口未沾。是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饮食记忆。我现在吃焪馍,毕竟有一份怀旧的心境。
查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焪字,有两层意思,一为尽,二为曝晒,忽然觉着,此字似乎跟饮食并不搭界,以至于我都不能确定这个字到底对不对。于是,请教方家,有一说应该写成囷馍。囷字,有三层意思,一是古代一种圆形谷仓,古代有 “大荒而囷鹿空虚”之句;二是代指状若囷仓的事物;三是用作动词,表示积聚、聚拢。从这些字面意思看,似乎跟饮食稍微沾点边。
那么,到底是哪个字呢?
还是留给有学识的考古学者去论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