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福
黑刺果果,白刺果果,黄刺果果……
听听,这些都是咱山里人给它们起的名儿,叫着爽口,还沾着些许泥土气息。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黑刺果果是沙棘的小名儿,白刺果果是枸杞的小名儿,至于黄刺果果,小名居然还是黄刺果果,就像有些人飞得多远,站得多高,但他始终没有走样。
记得我刚毕业时,在黑河边一家工地打小工盖库房。那时正值六七月份,我在房顶搬瓦块,太阳没一丝遮拦,针刺般扎在汗珠滚过的毛孔里,生疼。这儿到处有水塘和涝池,是蚊子的王国,苇叶上的露珠被它们吃完了,就跑到咱们身上叮。于是我们每天背着一身红疙瘩,在红砖红瓦间穿梭。有一日,工头提来一扎饮料,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是橙红色,透着砖瓦一样的琥珀色,我使劲嘬了一口,却愣住了,久久不敢下咽,那分明是儿时家乡的味道,是黑刺果酿成的汁液,心儿一下子就奔回到了我魂牵梦绕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祁连山丘壑纵深、水流潺潺的地方,这儿气候凉爽,牛羊撒欢。家乡山头多,多得就像海里的波浪;山里草木盛,人就在草尖儿上走。每当夏秋季节,万山红遍,满地开花,山似穿上了花棉袄,色彩妖娆,质地厚实,臃肿泼辣。
中秋以后,那一丛丛生长在悬崖峭壁、沟壑山巅的白刺、黑刺、黄刺上果实累累。柔风吹过,万千刺果在霜叶中熠熠生辉,黄的显着琥珀色,青的泛着翡翠色,红的闪着火焰色,仿佛向人们炫耀着高原的不凡。远看,似点点红星忽明忽暗;近观,如串串玛瑙晶莹透亮。
爷爷得了严重的肺气肿,每年秋冬和冬春季节便又咳又喘,尤其是在半夜里,他坐在炕上没完没了地咳嗽、喘息,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能吵醒整个村庄。
后来,山垴里的亲戚说,黑刺果酿成汁,能治咳嗽。我和姐妹们便上山爬洼,在黑刺塘湾里,寻觅那一颗颗、一撮撮酸烈,我们争着尝过每一株黑刺的果味,手上脸上被刺扎花了,舌尖被蚀烂了,也满不在乎,直到那芳香满意为止。
采来的黑刺果,清水洗过,晾干,然后在大碗里捣碎,滤出皮籽枝秆,就是一坛坛蛋黄一样浓稠的、散发着草木芬芳的琼浆,当然还要加入冰糖和蜂蜜,搅匀了封口,埋在菜地里。一场大雪过后,刨出罐子,顿时芬芳四溢,沁人心脾。我们只能尝过几口,就被奶奶锁在柜子里,爷爷每天都抿几勺,真的咳喘就大见好转。
我查阅书籍才发现,儿时的黑刺果就是沙棘,在海内外早享盛名。古希腊时代,斯巴达人的多匹战马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将士不忍杀死战马,于是将它们放到一片树林中。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些濒临死亡的战马非但没有死去,而且一个个膘肥体壮,毛色鲜亮,浑身仿佛闪闪发光。斯巴达人感到非常奇怪,最终发现这群马是被放到了一片沙棘林中,这些马饿了就吃沙棘叶,渴了就吃沙棘果,依靠沙棘为生。古希腊人就赋予沙棘一个浪漫的拉丁文名字——使马闪闪发光的树。
而在我国,自古以来,也留下了一些与沙棘有关的故事。这种野果,似乎是天生的良药,无不歌赞。
故事自然耐人寻味,黑刺果果给我留下的记忆,是恒久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