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步升
人人都说,足球是圆的。确实是圆的,标准的圆,模范的圆,不能再圆了的圆。
不过,我最早见到的足球却是扁的,扁到底的那种扁。
上小学时,不知是哪一级学长们拥有过一颗足球,到了我们这一级,足球早裂缝了,足足一拃长的破口,大嘴一张,天地眩晕。
这种球当然是存不住气的,当做碗或盆子,盛水倒是可以的。不过,皮子还好,很有筋道。全校就这一颗球,别的球,比如篮球排球乒乓球之类的,都没有。所以,这颗球成了所有男生的宝贝。我是不够年龄上学的,学校离家十里山路,每天两个来回四十里,能够跑下来就不错了,哪有精神玩球。再说了,足球向来是强者的运动,同班同学有比我大八九岁的男生,加上高年级的男生,我只能乖乖的当看客了。每到课间,总有一个强悍的男生,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从老师居住的窑洞里抢出扁球,几十个男生,呐喊着,不大的校园顿时沸反盈天。
上了初中后,因为是县一中,我见到了真正的足球。学校是土操场,却很广阔,田径比赛时,跑一圈刚好八百米。这才是半边,留下的半边是几个篮球场,几个排球场,还有安放别的体育设施的场所。
那时候,年龄小,身体弱,不敢玩,也不爱玩。有时候球滚出操场,正好滚到我跟前了,他们喊我帮忙捡球,我一般都不会碰一下的。时间长了,他们挖苦我是球善人,不忍心动一下球的那种人。
真正踢足球是在高中,身体长结实了,也有鞋穿了。不是那种足球鞋,是皮鞋。二哥回家探亲,送我一双石油工人穿的那种翻毛皮鞋,极端结实,飞脚踹石头,都没事儿。我就一直穿着这种鞋踢球。同学们也很少有穿足球鞋的,都没有这设备,都穿平时穿的鞋踢,大多是布鞋,还有那种胶底鞋。
人聚得差不多了,分开两队,有多少人算多少人,都是乱踢。没有四四二、五四一那些阵型的讲究,也无所谓犯规手球之类的限制,就是乱踢一气。穿着梆硬梆硬的翻毛皮鞋踢球,胆儿不够肥的人,一般不敢在我的脚下掏球。
参加工作后,四方飘零,忙于生计,对踢球,谈不上热爱,也谈不上不热爱,有机会踢几脚,没机会不踢也没事儿。
踢球最集中的倒是在一个培训班上。班上有一些足球爱好者,我们成立了一个足球队,各自置办了一套有点样子的装备,每天午后踢一场。和教工子弟踢,和大学生们踢。在那半年里,把半辈子的球都踢了。据说,我们那个班的足球队,是该校设立几十年唯一的一支干部足球队,此前没有过,此后也没有过。
在这个前后,电视上转播的球赛多了起来,在十几年时间里,逢赛必看,哪怕出差在外,晚上也要熬夜看球。看欧洲各大联赛,看世界杯,看欧洲杯,看国内联赛。看足球,也看篮球,晚上看足球,早上看北美篮球。那多年,对足球篮球能熟悉到什么程度,真的不好意思说出来,真说了,有人会怀疑我是吹牛。
大好时光看似都消磨在看球上了。这话还真的不好说死,那十几年,也是我看书最多写东西最多的时候。
有一次世界杯期间,与几个伙伴在外地参加活动,幸好有三个人是球迷。晚上,提回三捆子啤酒,集中在一个房间,都挤坐在一个床头上,啤酒搁在面前的茶几上,边喝啤酒边看球。夏天都穿着短裤,那场球很精彩,场上无论谁踢出一脚好球,我们都要使劲拍一把大腿面儿,场面甚热闹。球赛结束了,三捆啤酒也喝完了。
大清早要去野外,一个伙伴拐着腿,走一步一咧嘴,说他的大腿面儿疼,两面都疼。问他好端端的大腿怎么会疼,他说昨晚看球可能太兴奋了,拍得狠了,都肿了。他问我们疼不疼,我们说不疼,看球怎么会把大腿看疼呢。他说明明都在使劲拍大腿,你们为什么不疼,我们说,我们拍的都是你的大腿啊。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坐在中间,我俩一左一右,拍的都是他,都在使劲拍。
看了几十年球,先前还要论个输赢,自己支持的球队赢了就高兴,输了就不高兴。后来呢,谁输谁赢都行,主要是看双方的技战术水平。
说到底,球赛就是个游戏,既然是游戏,做游戏的好好做,看游戏的好好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