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顺民
挖了洋芋,掰了玉米,犁了秋田,山野里空落落的。树木落光了叶子,精身立在山洼上,晒着太阳,像在低头沉思什么。田埂上的野棉花,棉苞破绽了,露出了雪白的棉絮,随风飘摇。太阳渐渐失去了夏秋的热力,天气一天天寒凉起来。早晨,瓦楞间结上了晶莹的霜花,看上去顿觉阵阵寒意袭来,乡村冬闲在寒霜中悄然而至。
咸菜是冬闲的乡村必不可少的副食,要吃到来年开春。因而,腌菜是乡村越冬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若不腌咸菜,冬天的时光很难过活。多年以后,我的味蕾里仍然储存着乡村咸菜的味觉记忆,每年总被寒冷的节气唤醒,回味依然清晰如昨。疏离乡村,我和爱人每年鼓捣的咸菜,因得不到母亲的当面指点,也因没有冷凉的贮藏环境,因而总是腌制不出母亲的味道。每年冬天,因为吃不到母亲的味道的咸菜,总感觉这个冬天似乎缺了点什么,让人耿耿于怀。
村人说,霜冻袭来,秋菜被霜杀蔫之后,正是腌菜的好时节。水洛河缓缓流过村前,人们肩上挑着切好的秋菜,聚集在河边淘洗。九十月的白昼极为短暂,干不了多少农活,太阳就已跌落西山,天色暗淡下来,洗菜的人们并未散去,水面上闪耀着手电筒的光束,人们借光洗菜。
夜色渐深,河滩上寂静极了,唯有河水静静流淌的声响。持手电照亮的人续着话茬,驱散黑夜笼罩下的寂寥气氛。气温骤降,人们手臂冻得冰凉冰凉的。岸边燃起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照亮夜空,散发着诱人的暖意。人们从冰冷的河水中抽出手臂,拢火取暖,一股暖流顺着手梢传遍全身。手电筒晃动的亮光,还有人们爽朗的说笑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村狗。子夜时分,村巷里狗吠此起彼伏,人们担着浣洗的秋菜进了家门。
西北的冬天,特别寒冷,有时会冷到让人无处藏身。西北乡村皆以烧炕取暖。为了睡上热炕,温暖过冬,冬闲光景,人们忙着储备烧炕的茅衣草。
天色蒙蒙发亮,人们背上背篼,扛着刀耙和扫帚,结伴到沟坡上扫茅衣草。阳光从村庄后边的山坡上洒下来,村子里暖意洋洋。早起的人们弓腰背着满满一背篼茅衣草,走在回家的路上,头顶上冒着热气。村里升起了炊烟,西北乡村特有的馓饭开锅了。放下背篼,端上热气腾腾的馓饭,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就着嫩汪汪的咸菜,吃着馓饭,和邻居饭叙村里的大凡小事。人们望着场院里高高堆起的茅衣草,心里踏踏实实的,寒冬家里有了柴烧,就能睡上热炕了。
天气变了,刮起了西北风,漫天飞雪,不大一会工夫,山野皑皑一层雪白,干不了农活。人们用扫来的茅衣草烧热土炕,一家人围坐在炕头上。或纳鞋底,过春节的时候,要给每个人做一双新鞋;或编背篼,等天晴了拉到城里赶集去卖,补贴家用。其实,勤苦惯了的人们冬闲人不闲。
冬闲了,乡村隔三差五响起了爆竹声。原来,出外打工的青年男女陆续回乡,家人择选吉日为他们张罗喜事,东家娶媳妇,西家嫁女儿,村人结伙吃酒席,为他们贺喜,村巷里热热闹闹。一年里,唯有这个时节,乡村人丁最齐全,那些在大城市里打工的年轻人出落得精精干干。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腊月头上,冬天也快出头了。人们忙着扫庭除、宰年猪、赶年集,渐渐进入准备过年的节奏。新年在小孩们掐指倒计时的盼望中姗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