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叶

父母亲迈入老年之后，格外依恋老宅。草木有情，老年人的院落总是飘洒着岁月的沉香，春来燕归巢，夏至花盛放，最喜这中秋时节，纤云如缕，不冷不热，父母亲最盼着八月十五日的到来——一年中仅次于春节之隆重的小团圆。

记忆中，老宅最初由奶奶居住。三间蓝瓦土坯房，木格窗棂，简陋至极。但奶奶小院里总是飘出散发着柴火香的炊烟，吸引着我整日往那里跑。奶奶不擅养花，干净的院落里只有几棵小枣树，每年结出一些味道木然的青枣。母亲每日做好了饭，总是将自己认为得意的吃食先送一份给奶奶，期待她的夸赞。奶奶则是将姑姑从南方带来的点心塞给我，让我拿去给全家尝尝。奶奶离我家不过二三百米，我却常年担当着这个甜蜜的“邮差”，将各种“好东西”送来送去。而中秋月饼和年夜饭是不能送的，一定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

母亲早已备好一桌酒菜。那年月普遍贫寒，还好生产队有个鱼塘，每年秋天捕捞一大批鱼分给大家过节，父亲再从集市上买些猪肉，炒个芹菜或辣椒，鸡窝里掏几枚笨鸡蛋，七拼八凑也能配出四菜一汤。中秋节嘛，月饼是当仁不让的主角。那时候只有酥皮月饼，薄薄的酥皮，让小孩们觉得新鲜神奇，小心翼翼揭着吃，像开盲盒一样去探究月饼馅儿里青红丝、冰糖、核桃仁，一丝一丝品味。月饼是稀罕物，一年仅吃一回。很多个中秋夜，母亲将一块月饼切成四瓣，三块月饼切满一盘子，像摆花瓣那样拼成个花形。一家人合围而坐，由奶奶先动筷子，端起酒杯致“开场白”，总结着大半年来的风风雨雨、春种秋收，晚辈纷纷响应祝福。院落洒下溶溶月光，既有“静影沉璧”的祥和宁静，亦有寻常百姓家的欢声笑语，八月的金桂、紫薇在夜色里散发着幽幽清香，节日的气氛浓浓地萦绕在皎皎月光中，好一幅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图！

如今的老宅，几经翻新，已是二层乡村“小别墅”。与奶奶不同的是，母亲在院中种满了花木，一棵枣树年年结二三百斤大枣，不曾打药，枣子又脆又甜。中秋前夕，母亲将枣分给周围邻居，他们便送来自家种的豆角、橘子，一份淳朴的乡情悄然流动。

这几年的中秋，都是哥嫂掌勺，做满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在父母的院落里，沐着月光和花香吃团圆饭，感受着四世同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