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22年04月26日
第11版:百花

父亲的字

强明侠

端午节在老家。入夜时分,下起了雨。在门口灯光的映照下,小园比白天更有特点。在这时节,旺盛的绿树当然是主基调,门口的杏树、枣树和苹果树更是如此。杏子再有半个月左右就要熟了,满枝的青杏都露出了头来,分外显眼。枣树刚开完花,细密的枣花掩在树叶里,苹果树离得较远一些,加之苹果尚早,颜色较深,也是看不出来的,若隐若现中,更有别景。当然,色彩并不单调,即使在现在的夜晚。因为树下的花草清晰在目。先是那些绿草,都爬上了门前的平台,郁郁葱葱。还有点缀其中的花朵,鲜艳的红色、洁净的白色和斑驳的绿色一起,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油画。这是小园边沿的情形,再往里却多是夜色了。其实,里边的树草多着呢,有油亮的核桃、玉珠似的葡萄、翠绿的梨树,还有红艳艳的草莓、西红柿、开着小白花的一片翠嫩的豆角,以及鲜翠欲滴的成行葱、韭菜、茄子等,想必在这样的雨中,正在吮吸着雨水,拔节而长。但因为夜,那里就显得斑驳陆离和变幻莫测,我想这恰如“空纳万境”的书画留白一样,画龙点睛,乃是美学的境界,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想到这里,忽然就觉得父亲的字不正似这田园一般吗,父亲精耕细作,田园百花齐放,生机勃勃,其旖旎瑰丽、别开生面的景色需要仔细去体会;其引人入胜、博大精深的内涵需要深入地去探究;其力透纸背、雷霆万钧的力量值得认真去品味;其草意章法、疏密留白的哲学需要不断地去领悟;其书法人生、相得益彰的达观需要全面地去认识。

记忆中最早接触父亲的毛笔字,是在过年写对子的时候。贴对子的时间是在腊月三十,写对子则要早几天。那时候的街上早就洋溢着过年的气氛,父亲夹了红纸和笔墨从街上走回家来,先在炕上摆上桌子,拿来刃镰子,就是割麦子的镰刀铁片,然后折纸裁开,再按字数折个痕,就开始写了。父亲写的时候,得有人压着纸并不时往前拉,这个工作一般都由我干,其他几个弟妹只能羡慕地看着。写完一条,我拿起来,递给他们,他们再拿去晾干,但这个拉纸的位置始终是我的。由此,我最早近距离地观察了父亲的写字。父亲写对子很有仪式感,一笔一画地缓缓写出,很少写连字,而且写出的每个字都很好看,有时写个繁体字,和我们在课本上学的不一样。父亲写字时,口中会念念有词,每次写完一副,都要统起来,整个地念一念,念完,有时在这个或那个笔画上再描一描,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我们也鹦鹉学舌似的,要对着念上一念,有时不慬还装作已懂的样子,有时也会就不懂的地方问一下父亲;也会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拿起毛笔,画上几笔。左邻右舍的对子会送过来请父亲写,所以父亲一般会准备好多内容写,后来还托我给他买过专门收集对联的书籍。给邻居写对子有时要写到晚上,红红火火的纸张铺得满世界都是,几乎每年如此。父亲的字中始终洋溢着的喜庆、平和、庄严、敦睦,以及富有生活气息而又为人所喜闻乐见的面貌,与写对子等源于生活的书法活动不无关系。

比较专注地写毛笔字,是在父亲退休以后。在我的记忆里,父亲退休好像情绪上没什么变化,始终是有说有笑,精神矍铄,只是明显地感到父亲在两个方面加大了分量,一是体育锻炼,二是写毛笔字。他在地上放了一块砖,旁边一盆清水,就这样写个不停,寒冬腊月也不间断。而且这一套走哪带哪,过年到兰州来,找一块木板,继续写。由于原来的基础,退休后的兴趣和练习,加之健身和书法互相促进,父亲的字越来越好,表现出很强的书法底蕴和书法艺术性,笔力更为雄健,功力更为深厚,墨法更为精湛。

父亲还写了一些诗词,有时他也书写自己作的诗。父亲笔法娴熟,结体工整,章法大气磅礴,把黄河的雄壮以及古渡的见证者、建桥的参与者和盛世的歌赞者的厚重和深度都写进了诗句里,写到了笔画间,苍劲的字迹放牧着如歌的岁月。

父亲的字,总有一种超越沧桑曲折的境界在里边,有一种不断学习积累的坚韧在里边,有一种沉稳睿智的力度在里边,字里行间能读到严谨清扬的气质,读到奋发向上的气场,读到成功自如的气概,既是水到渠成的硕果,又是岁月沉淀的艺术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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