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雷泉
时光的隧道里,小时候尝过的大自然的味道一直在弥漫。
春风来了,小草的绿叶探出了地面,手拿小铁铲的孩子们眼尖地发现了,挥舞着铲子向泥土里挖去。小草被连根挖了出来,白黄色的、长长的根有香头粗,用手擦擦,吃了,辣辣的。这种植物我们都叫它“辣辣”,不知道学名。干旱地方长的辣辣根比较细,特别辣;潮湿的地方水分足,根长得又嫩又粗,吃起来可口。我们一帮小孩子提着铲子,在水渠边、田埂上闲散地寻找。
扁圆形的榆树叶长大了,绿油油的,又结出了一串串黄绿色的榆钱。榆钱的味道有点脆,有点甜,有树叶味。我们从树上捋下来,大口大口地吃着。
这时,铁路边的槐树开花了,香味扑鼻,那含苞待放的槐花水分多,有甜味。花盛开了,就不甜了。孩子们把槐花拿回家,母亲用玉米面加槐花蒸熟,挺好吃的。槐花盛开时,家家都这样吃。
小麦灌浆后,麦穗渐渐变得沉甸甸的,慢慢低下了高昂的头。趁着麦穗还没长熟,麦秆麦叶还没变黄,从自留地里拔一捆到家,把麦穗切割下来,放在锅里蒸熟,揉搓掉麦芒、麦皮,只剩下绿油油的麦子,嚼在嘴里还有点筋道。
秋雨绵绵时,麻雀净偷吃糜子、谷子。害得母亲和哥哥让生产队派去山圈上“喊雀儿”,就是把麻雀赶走,别让它们偷食长成的庄稼。母亲几天不回来,令人想念。那天,哥哥回来了,像变魔术般地在手里放着两三截黑白相间的一寸长的小棒棒,手前后晃动,引诱我抢。我一把抓了过来,没见过,有水分,好像是植物。
“尝尝!”
我放在嘴里一咬,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好像肉味一样。我把几根都吃了,才问哥哥:“这是啥?”
是糜子的灰穗。
灰穗是高粱、糜子等在孕穗时期生的一种黑穗病。于是,我天天等着吃灰穗,好吃,尽管会把嘴染黑。说实在的,糜子的灰穗最好吃,谷子的次之,最不好吃的就是玉米的,又硕大又染黑人的手,就是没味道。
深秋,萝卜缨由绿变黄时,该挖胡萝卜了。胡萝卜有红的、有黄的,松软的地里堆了一堆又一堆。我偏爱吃胡萝卜,找一个上下匀称,萝卜尖比较粗圆的,用萝卜缨拧着擦干净,又脆又甜。刚挖出来,又有点土味,那香甜可口的滋味让人一直不能忘怀。
大雪封地,白茫茫天地连成一片。麻雀们可找不到吃的了,着急地扑棱棱乱飞。前面那家院中扫开了一片雪,反扣的笸篮被木棍撑起,好像张着大口,开口的那儿,外面和里面都撒着香喷喷的麦粒。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叫着,相互提醒危险,可禁不住麦粒的诱惑,大胆的麻雀警惕地靠近,啄吃,又飞回。没有异样,哗啦啦一群麻雀飞近了,开始抢吃,担心麦粒被同伴吃完。没有丝毫的警惕,身边的绳子猛地一动,支撑笸篮的木棍倒了,笸篮黑乎乎地压了下来。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物竞天择,麻雀成了孩子们口中解馋的鲜味。
屋中,只有热炕,没有火炉,空气寒冷。早上,玻璃窗子上布满了冰花,有大树,有鲜花。欣赏过后,又伸出舌头舔,冰花融化有点凉津津的。还不过瘾,跑去厨房里用马勺从缸中舀一勺,水中有冰块,一咬嘎嘣嘣地响,冰得让人合不拢嘴。
雪放进嘴里,就温柔多了,绵绵的,有点涩味儿,又有点甜味儿,还有点水味儿,也不知道是啥味,反正觉得舒服。直到今天,我看见雪,还要用手抓着吃一口,女儿问:“好吃吗?”好吃,有甜味,还有童年的味道。
冬天,吃的东西真不多。想起来了,钻出热炕,从东边厨房屋檐下奔跳着拽下一辫用小胡萝卜缨编成的辫子。绿色的缨子已变得枯黄,水灵灵的小萝卜变得干柔,皱巴巴的。钻进被中,冻得直打激灵。值得!那又干又柔不好看的小萝卜,看着不咋样,吃起来柔津津,甜丝丝,超级萝卜干!
下午天暖和了,伙伴们出来晒太阳玩耍。就在我家屋后山梁下一土坎处凹进去了一大块,有两三间房子那样大,那儿土的颜色和别处的不一样,土色较深,好像洒了水一样。掰一小块下来,把浮土吹吹,用舌头舔,有咸味,有土味。但我们每个小伙伴都在舔,像吃盐一样。跟大人一说,说那儿的土里有盐分,所以齁成了块儿。真是一块别样的土坎,路过的羊也会在那儿伸出舌头舔,不知羊儿是缺盐分了,还是嘴馋。
时光如白驹过隙,而童年时尝过的大自然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鲜美、纯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