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21年09月28日
第10版:百花

张铁沟笔记

何新军

我总是喜欢早晨的阳光,常常觉得它是被水洗了一般洁净,带着还未完全散尽的水分,从东面的天空湿漉漉地倾泻下来。树木上的绿舒展开来,接纳这洁净、湿润的光线,吞吐着一天中清新的气息。一些细碎的影子在树下,影子中也含着水分。此时,我会欣喜地走近身边的事物。我把这光线比作轻薄的外衣,抑或天地间薄薄的簧片,如果有风来,薄纱似的外衣在我周围漾出波纹,金色的簧片能发出悦耳的演奏声。

一天中这样的开端,往往会有一些形容词忽地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随着我的眼睛在周围的事物上起落,移动。

去张铁沟的路上,我还没有把一些形容词组织好,张铁沟就到了。好吧,就让那些早早到来的词语,各自去找它们喜爱的事物吧,让那些正在酝酿的词语,在洁净、湿润的光线中,种子般慢慢发芽吧。

张铁沟是陇东大地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满目酥软的黄土地上,有粗壮的杏树,有树头伞一样张开的洋槐树。对了,还有一片高粱,在停车的地方。高粱秆跟旁边的玉米秆一样高,高粱穗上的籽粒一个紧挨一个,层层攀爬,像蜂巢上爬满的蜜蜂,正静悄悄地产蜜。不过,它们还是绿色的,在没有变成红色之前抱成一团,抱成一个胖木瓜的样子,等待阳光、雨露、和风、虫鸣以及静夜里的月光,为它们染色。染成满世界疯跑的孩子的脸蛋,染成小媳妇见了进门的阿哥时的慌张,染成铁匠炉子里的火苗。那时,张铁村里像插上了火炬,无数的火炬在太阳光下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上午十点多。张铁村里寂静铺了一地。这里没有自然天成的岩石和山涧,为什么还有个叫“鸣瀑”的地方?这村子为什么叫“张铁村”,而不叫“张家村”?这样的疑问没有去处,就让清新的空气从沟底里来,流窜到田野上去,就让贪图宁静的心在花草间撷取芳香。或者,盘起双腿,静坐在一棵树下,只需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有一阵清风就够了,有一声鸟鸣就够了,有一颗露珠就够了,有一个“我”就够了。我把“我”放在草尖上,放在云朵上,放在心里那一泓清澈见底的池水中,就够了。

事实上,沟底没有小溪,没有泉水,只有蝉鸣声。一只蝉在我经过的石阶上,早早与我相遇。它在石阶上的那个直角下,石阶很干净,角落也很干净。它不足一寸长,皮鞋的尖够不到,布鞋的尖也够不到,所以,它在无数只脚尖够不到的地方,安全地爬着。首先看见的是黑色,弯下腰凑近去看它,黑色的头,黑色的身子。几乎透明的双翅收拢在身子两侧,这透明的跟石阶一样颜色的羽翼很容易被眼睛忽略掉。薄如蝉翼,薄得似乎没有内容,幸亏有“翼”这个外形,可以作为一种对外的屏障。

时近中午,张铁沟的阳光聚在树顶上,无数高大的树木,坚定地把光线封锁在茂密的树梢上。树下一片初秋的阴凉,在这里,适合酝酿诗句,适合捧一本书朗诵。那么,朗诵什么呢?就朗诵这里的阳光和空气,朗诵这里的小草和大树,朗诵像风一样的舒畅吧。或者我们就朗诵张铁沟,朗诵村庄,朗诵我们向往的生活吧。

树顶上,蝉的叫声也响起来,响成一片。在它们的世界里,一场盛大的聚会正在举行。

有人戴着草帽,拿着水管,走进庄稼地里。女人手握管子,一股水流出来。男人用铁锨勾一道土壕,把水引进菜地里,引进叶子卷了的玉米那儿。一股细烟滋啦啦叫着飞上天。女人指着地膜上的一摊水,男人蹲下身,压下地膜下的土,把一摊水用手刮进菜窝里。不多时之后,他们开动电机,又把水窖里的水分给植物们。有植物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张铁沟是我们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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