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洲
在陇东黄土高原上,在乡下农村,有一种大家喜闻乐见的活动,叫做过会。乡下人过的这种“会”,并不是庙会,而是商会,就是将附近的小商小贩聚集在一起,比较集中地进行商品置换和流通。通过过会这种形式,不仅丰富了人们的娱乐活动,还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过会前,乡镇政府都会在大红纸上写上公告,在街道、村口、交叉路口等四处张贴,看到的乡亲们便会一传十、十传百。过会的时间,有的地方相对固定,通常为“四月会”和“十月会”,一年搞两次,很少间断,会期几天,或者十五天;也有的一年一次,临时确定过会时间,只要乡亲们过会的愿望足够强烈。但过会的时间,大多都选在春秋季节。春季农忙要开始,人们急需购买耕畜,修理坏旧犁铧,添置新农具;秋季庄稼丰收,人们要及时出售收成,换了钱置办其他生活必需品,还要对多余或不便使唤的牲畜进行倒换。有些牲畜脾性古怪,在这家饲养时,不好好吃草料,耕种打碾时费手费脚,但换到别的人家,肯吃上膘又听使唤。
过会的地方,一般就近选在乡镇政府所在地的街道。热热闹闹的街道上,大买卖搭个简易棚子,小买卖摆个地摊,各色百货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有卖糖油饼、凉皮、肉串等小吃的;有玩具枪打气球的、套圈的;有卖老鼠药和各种新鲜玩意的;有耍手艺的、玩杂耍的;有吹糖人的;还有马戏团、歌舞团等特色表演……生意有大有小,种类齐全。除了本乡镇的人外,附近其他乡镇的人也赶来参加,甚至还有相邻地界的陕西和宁夏人。刚吃过早饭,各个不同方向的乡间道路上就人潮涌动,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大人带着小孩,丈夫领着媳妇;有步行着去的,也有骑自行车去的;一些人要出售牲畜,牵着骡马,赶着牛羊,一路上人的吆喝声、牲畜的嘶叫声,混杂着其他声音,熙熙攘攘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最后在长长的街道上汇集成人山人海。一些比较孝顺的儿女,还挑选个晴朗的好日子,在架子车上铺好被褥,拉着老人一块去过会。
过会的魅力在于,不同年龄段的人都能从这里找到自己物质或精神上需要的东西。整条街道上,声响最大的,要数剧院里的高音喇叭,红火的剧院里时不时传来阵阵韵律悠扬的唱腔。《铡美案》《金沙滩》《王宝钏》等秦腔折子戏,生旦净末丑,不断演绎着人生的悲欢离合。戏台前坐了黑压压一片观众,在板胡、锣鼓等器乐的伴奏中,中老年戏迷各自坐在自带的马扎、小凳上,如痴如醉地听着时而高亢、时而婉转的唱腔,情绪也随着剧情波动,喜时同欢,悲时同泣。秦腔在西北有一定基础,本地人都喜欢看,每次过会都由政府出面,请秦腔剧团来助兴。戏多是包场,由会上全包,一天两场戏或者三场戏多少钱,事前一次说好,按天数算账。会上将戏包了后,可以售票,也可以公演,看地方乡镇政府的财力如何。财力好,就公演,财力不好,就售票。
在会场上,我们一帮小孩子对秦腔戏并不感兴趣,真正吸引我们的是马戏、歌舞表演,还有录像放映和小人书摊。马戏团的场子里跑马的、翻筋斗的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精彩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喝彩声不绝于耳,滑稽可爱的小丑会站在场子门口卖力地吆喝着,以便招揽更多的观众。小人书摊也是一个好去处,大人们有时给的买冰棍钱我们舍不得花,遇到便宜的小人书便会直接买下来;有时钱不够,就花一两分钱租下来看,也有时索性花上五分钱或者一毛钱,租上好几本或成套的小人书,带回家看。《精武门》《隋唐演义》、四大名著等,我都是从过会时或租或买来的那些小人书里最先了解到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剧场里看戏的人散场了,人们拥出剧场,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香味四溢的吃食摊点热闹起来了,“臊子面饸饹面杂酱面、煎饼灌饼糖油饼、凉皮米线麻辣烫、烤鸡烤鸭烤红薯……”摊主们卖力地吆喝着,眼睛盯着眼前来往的行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漏掉了重要客人。吃过饭的人要么心满意足地回家,要么早早地赶到剧场里占个好位置,等着看夜戏。
现如今,一些乡镇仍然保留着这种古老而独特的物资交流方式,并赋予了它“民俗文化节”等新的内涵。因为,它已经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一种活动,是对乡村故土的眷恋,更是守望在心底的浓浓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