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绍学

西泠的“泠”应该读成“ling”的发音，不可读成西冷。“泠”是清凉的意思，而“冷”是冷暖的冷，也是寒冷的冷，与清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西泠桥，是我喜欢的一座桥。西湖苏堤、白堤上有许多桥，但我认为最重要并且周边景色最好的当数西泠桥。苏堤上有六座桥，杭州人俗称“六吊桥”，这六座桥模样几乎一样，周边景色也完全一样，以至于人们都记不住它们的名字；而白堤上除了“断桥”外，离平湖秋月最近的那座桥叫什么名字，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它叫“锦带桥”。这锦带桥本身并没有什么特色，又夹在断桥和西泠桥之间，因此差不多已被人们忽略不提了。因为断桥名气太大，每年春季到西湖来玩儿的人几乎把断桥塞得水泄不通，年年都是如此，人们想着快点离开这块拥挤的地方，恐怕都顾不上在断桥上欣赏四周的风景，更别提想象白娘子和许仙在此相遇的情景了。

断桥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实际上断桥从来也没有断过，此处的白堤也不是白居易修建的，白居易曾做过杭州刺史，但他修建的白堤（白沙堤）在杭州城东北部，是为了阻挡钱塘江的潮水修建的，也因此以他的姓氏命名，但并不是西湖中的白堤。西湖的白堤是宋朝年间修建的，历史比苏堤还早上几十年，为什么叫“断桥”？到现今为止，“断桥”的来历有很多个故事版本，但没有人能说出准确并有说服力的解释，我自己心里觉得，说不定是由《白蛇传》故事得名也未可知。

西泠桥是白堤的终端，过了桥就到达西湖北岸了，在西泠桥上向东望，是秀丽的北山和孤山怀抱的里西湖，极目西望则是一望无际的湖面，以及环绕西湖的空蒙山色。

有意思的是，站在西泠桥上向西面望，远远近近，能看到“空谷传声”“双峰插云”“曲院风荷”“苏堤春晓”“南屏晚钟”“雷峰夕照”这些著名景点，要知道这些景点是乾隆钦定的“西湖十景”中的大部分景点（“平湖秋月”“断桥残雪”以及“柳浪闻莺”“三潭印月”在西泠桥上看不到），除此以外，西泠桥畔还有“西泠印社”，孤山、岳庙以及秋瑾墓、苏小小墓、武松墓等许多景点。可以说，西泠桥处在整个西湖风景区的中心位置。

西泠桥畔名胜古迹确实不少，最有名的便是岳王庙以及桥畔几个名人的墓，另外还有西泠桥东白堤上的西泠印社。提到西泠印社，一般老百姓都不大熟悉，它的面积狭小，院内园林布置也说不上有特色，无非是江南园林中“咫尺山林”那些手法，亭榭山石、林木扶疏那类风格。但西泠印社在文人墨客中很有名，关键在于创办西泠印社以及后来参加印社的那些文化名人，比如俞曲园、吴昌项、李叔同，赵朴初等，无一不是国内著名的书法大师、治印大师，我想西泠印社的存在，的确是给西湖增添了不少书墨韵味。

桥畔的几个墓中，以“鉴湖女侠”秋瑾的墓最为有名，规模也最大。我们小时候去玩过，旁边还有苏小小的墓。苏小小是唐代名伎，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楚，但好多文章中都有记载。苏小小墓是一个小亭子，内有一个水泥护面的馒头形坟包儿，我小时候很奇怪为什么杭州的坟都喜欢做成馒头形的，岳王庙中的几个坟也是这样，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堆土堆出来的最自然的形状了，而且杭州雨水很多，所以都得糊一层水泥。

最有名的岳庙，也叫岳王庙，岳王庙当然是西湖边最重要的古迹之一了，杭州人有“南宋情结”，对岳飞无比地尊敬和引以为傲。岳飞并不是杭州人，但他精忠报国，死在杭州，他死的地方叫“风波亭”，就在城内，在新中国成立前的东南日报社社址斜对面。当时我们上中学的时候，这个遗址上还有一块石碑标志在，不知道现在是否还保留着。我们小时候去岳庙玩时，最感兴趣的是跪在岳飞墓前的四个小铜像——秦桧、王氏、万俟卨、张俊，这是害死岳飞父子的四个奸人，他们跪在岳飞墓前，游人都往他们身上吐口水，走近还能闻到一股尿臊味，可见还有人往他们身上撒尿。20世纪80年代，我们带学生去杭州参观时，这四个铜像还在，只是用栏杆围起来了，环境卫生也改进了许多。在全国各地，忠臣贤相以及各路名人的墓前跪着四个奸人铜像的，恐怕也只有杭州岳王庙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杭州有一种传统美食，名叫“葱包桧儿”——用一张薄饼卷着一段炸好的油条，然后撒上葱末，在平底锅上压扁，翻转煎烤，最后再抹上一层甜面酱。“葱包桧儿”便宜又好吃，老百姓（包括我们中学生）经常随便买来一个当早点或零食。“葱包桧儿”的意思是把秦桧油炸了，然后吃掉！非常有趣。小贩们摆个摊位，边做还会边叫卖，叫卖声很有趣，有腔有调。

（节选自《故乡》，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