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19年12月24日
第09版:百花

沙漠红柳

魏列奇

二十年前我从北线去北京,火车进入甘肃与宁夏交界的地带,途经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我从车窗北望,不远处一座横亘的山脉蜿蜒东去,从山脉的凹陷处翻越过来的细沙像是一道道宽广的白茫茫的瀑布,随山势流淌下来,在山脚下铺成了一片起伏的沙滩。远近的山面也盖上了一层白沙。山的尽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茫茫的沙漠。

铁路两边密植的钻天杨被西北风刮得齐刷刷地向东南弯着腰身。铁路北面是林带围拢着的沙化的土地,其间密植着成行的灌木、荆棘、蓬草,沟行间覆盖着很厚的细沙,下部叶子大半被埋,有的只剩几片顶叶,土苍苍的。透过一排排的林带,在沙漠的前沿,我看到了几棵瘦骨嶙峋的红柳,背风倾斜,从沙海中冒出半截腰身。裸露的树干被风沙打磨得锃亮,干枯的枝丫颤抖着。西北风凄厉地呼啸着,一阵狂风打着呼哨卷着沙尘扫荡过来,红柳的枝条就像是用扳手拧过的钢筋,歪歪斜斜、横七竖八龙蛇般地向南穿插斜伸过来。有一棵树的侧枝被风刮得从分枝处裂开倒挂了下来,但断枝折干上长出了新芽,折干的下部长出了新枝。有一棵似乎被狂风连根拔起,虬曲的盘根裸露在地面,歪斜的树身摇晃着,虽然长年累月被风刮得扭曲了枝条,但它不甘心倒下,不肯匍匐在地上,始终坚韧地弓腰驼背地站立在那儿,对抗着猛烈的风沙。有一棵从一块大石头底下爬出来的新鲜的红色枝条蓬蓬勃勃地向上生长……

这几棵红柳,传达给我一种强烈的悲怆情怀,我对红柳坚韧顽强的生命力生出感动和敬仰。

二十年过去了。今年我又乘北线列车去山西,我看到了沙漠边缘绵延几百里的壮阔的绿色方阵和雄伟宽广的绿色长城,透过绿色方阵中的杨柳、槐树,在绿色长城的外围,我又看到了红柳的身影。这一次它们完全是以一种崭新的生命姿态和精神面貌展现在我面前的:它们成排成行,梅体桃身,肩并着肩,手挽着手,傲立在绿色长城的最外围,以战斗的姿态驻守在防沙治沙的第一线。那些红柳的茎干为枣红色,树皮丰润鲜亮发光。柔软的枝条随风起舞,细叶呈墨绿色,汁液似乎在叶脉里流淌,阳光给嫩叶上了一层釉。细碎的明晃晃的绿叶互相摩挲着,仿佛在窃窃私语。树冠的上半身绽放着一串串一穗穗圆锥形的粉红色、紫红色花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生机盎然。这成排成行的红柳点缀着雄壮的大绿,仿佛是大写意水彩画,和高铁沿线一望无垠的、张扬着金色大脸盘的向日葵共同构成了壮美的独具特色的北方大漠风光。

今年初冬季节,我去了一趟景泰县红水镇,那里也是腾格里沙漠的前沿,随处可以看到一排排的红柳,这个时候的红柳又呈现出一种令人惊讶的风姿:橘红色的树叶在凛冽的寒风中像燃烧的火焰,在夕阳的映衬下绰约而艳丽。红柳生长在北方,对环境有着强大的适应力,无论在干旱少雨的沙漠戈壁,还是在风沙肆虐的塞外高原,都表现了一种积极进取的生活观念,在狰狞凶残的沙尘暴面前,在掀天翻地的西北风面前,创造着生命的奇迹。红柳以其朴实憨厚、忠诚无私的品格回报人类,勇敢地守护在沙漠向人类家园疯狂进攻的前沿阵地,给风沙这头脱缰的野牛带上了笼头、拴上了缰绳,阻挡在藩篱前,套装在笼子里。它们是镇守三关的杨家将,是深入大漠的霍去病,是勇士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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