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19年05月28日
第09版:百花

如沐春风

马宇龙

这是我第四次见石万顺了。

尽管对于石万顺来说,团聚不过是女儿回来了。

两年前,第一次走进他的家门,我对他就有了一种亲切感。这种亲切感来源于他的年龄和他的女儿。我和石万顺的生存背景虽然大相径庭,但时间维度却一模一样,我们是同一年出生的。他的小女儿和我的女儿也同岁,当时都读大学,一个读大二,一个读大三。听村干部讲,第一次核定贫困户的时候,他家不属于深度贫困户,第二次精准摸底的时候才把他家纳入进来。走进他的院子,我看到的是宽敞的院子、崭新敞亮的上房,一切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和所有庄浪农户家一样,读书不读书,识字不识字,家家墙上都挂满了字画。石万顺也是一样,条幅、中堂一样不缺,墨香让一个普通的农家添了不少品位。问起他家的贫困,主要是家庭情况的特殊造成的。二十年前,石万顺老婆扔下两个女儿走了。这成了这个男人心上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关于这个话题,我不能过多去问,我只是想知道,二十年来,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是怎么被这一个男人拉扯成人的。如今,大女儿已经远嫁宁夏,生儿育女,小女儿石瑞利在张掖读书,家中日月,只有石万顺一人独守。

摸摸他的家底,给他算一笔账,最大的开支莫过于两项,一是供给女儿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支出,女儿学的是美术专业的室内设计,经常要到各地见习、实习,费用要比其他专业的高出许多。另外一个致贫原因是他的病。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他的右眼突然很怕光,不停流眼泪,看东西模糊不清,去眼科医院检查,被诊断为葡萄膜炎。这种病并无好的治疗方法,多年四处寻医问药,毫无起色,每逢节气必犯。他说:“现在右眼已经完全失明,一旦犯病左眼也就看不见了,节气过了视力才能恢复到模糊状态,这时候你们要是进来,我只能看见一团影子,就这也要长期服药维持。”第一次见他,说起这些,一张黑黑的脸上罩满了愁云。

“在精准扶贫的路上,不能落下一个贫困家庭、丢下一个贫困群众。”每当想起这句话,我就想起石万顺。的确,当我再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历数他的红利了:女儿的助学贷款批下来了,他拿到了村上的公益性岗位指标,打扫村部及附近卫生,每月发几百元钱。就是他长期买药治疗眼疾,也申报了门诊救助。后来,村上推行支柱产业,培植经济收入增长点,养牛,种果树,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十分积极,表示要种苹果。我知道培植果园不容易,是个苦差事,比种田务庄稼熬人多了,我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料他振振有词地说,“眼睛毛病不犯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坐等着政府救济,不嫌丢人?”我被他的这种精神状态感染了,看着他不屈不挠的样子,我突然间对全村的脱贫攻坚充满了信心。

这一次,穿过重重大山,迎着缕缕寒风,我走进石万顺家院子里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一种新的气象来,装饰一新的门楣,扎好的红灯笼,院子里挂起来的丰硕的玉米棒……这一切都在向我讲述着这一年来这个家从里到外焕发出的生机。石万顺笑容灿灿地迎接我们,当然笑容不只是因为我们,也不仅仅是他的女儿石瑞利回来了。走进上房,房子里暖意融融,热炕上开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当今大学生的必配。看到他的女儿石瑞利,我就像看到了我的女儿,皮肤白白的,戴个眼镜,斯斯文文,标准的大学生模样,一问,大三的她已经开始实习了,说是开学要去杭州。女儿文文静静地笑着,父亲兴致勃勃地说着,意外的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出了郑重的邀请:“明年春节你要到我家来吃暖锅,我给你装得满满的,猪肉炖粉条,那时候用你们的话说,我就摘帽了,退出贫困户了。”

我高兴极了,对他们说:“那咱们今晚预贺一下,我们单位在村部文化舞台演节目,准备了场春晚,热闹得很,一定来看啊!”

夜晚的乡村舞台热闹非凡,台上歌舞喧天,台下热情高涨,虽是数九寒天,却像如沐春风。在前排,我看到石瑞利挽着父亲石万顺的胳膊,头依在他的肩上,一脸幸福的表情,此刻,我想起了一个暖心的比喻:小棉袄。其实也就是在这次,村干部告诉我,石瑞利在张掖找了个男朋友,家是山东的,人在那边当兵,两人的关系基本确定了,等瑞利一毕业就结婚。听到这个消息,我为石万顺的未来设想出无数可能:在某个城市的楼上,石万顺手里拖着一个孩子,嬉戏、玩闹;在绿地公园里,石万顺和女儿、女婿一边散步,一边看着大屏幕上五光十色的新世界;在乡村的文化广场上,石万顺跟那些大爷大妈们一起,跳起了《走进新时代》……我想,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跟阳川村所有人一样,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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