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雪莲
草原上露水落得早。天刚麻青子,就感觉有点凉了。
阿妈为我做了新藏裙。上衣是白缎子,布满了大大小小暗纹的花骨朵儿,还有红、黄的飘带花。裙子是湖蓝色暗条纹,与上衣呼应成蓝天白云的缩影。暗红色的绲边,大红的襻襻扣儿从右腰下直系到脖颈底下,端肩,收腰,俊得不得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我穿着新藏裙去替换放羊的阿爸。老远就看见沙沟对面的阿爸和羊群了。阿爸戴一顶白色的毡帽,模仿一枚蘑菇蹲在草丛里吸旱烟。羊儿们看见我过来,抬起头略微示意,又“嚓嚓”地一边啃着鲜美的草一边往前走。
“放羊娃娃不是官,走滴路儿铺滴毡。”我坐在一墩芨芨上,抱着膝看羊,看远处一只麻棕色的野兔子飞快地跑过。大块大块的云朵聚拢又散开,散开又聚拢。太阳“扑”地掉下草甸子去了,天陡然黑了,草忽然高了,晚霞把我、羊、草和山的剪影一幅幅拼接在遥远的天际。
草甸子中间有一个天然的小涝坝,水清清的,可能是近日聚集的雨水,也可能那底下有一眼泉。羊儿在涝坝里喝惯了水,都纷纷往那里聚,拦都拦不住。
看羊喝水的时候,一大团亮影从后脑勺上倾倒下来。我转过头去,月亮调皮地对我吐着舌头,近得像一块饼,伸手就可以拿到。一眨眼,已经离开地平线了。再一转头的工夫,又升起一大截。月辉下,草甸子似是撒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比白天盈润许多。冰草和芨芨们甩掉高跟鞋,散开长发,换上宽大的长裙,赤足跳起了锅庄。
我随着它们的旋律一起转圈、跺脚、扭胯,把新裙子舞成一朵蓝色的蒲公英,在草甸子上盛放,却不停留。
月亮升到半空了,草甸子更加明亮了。羊儿们喝足了水,又开始就着月光啃青草,听得出那拌了月亮的青草汁液饱满,味道鲜美。
“吃饭喽!”阿妈的呼唤惊动了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月亮带领群星向我们挥手,冰草带领群草为我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