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日报
2018年01月30日
第12版:百 花

燕 归

    柏菁

    放学后校园一片宁静,屋檐下的一对燕子成了我唯一亲密的伙伴,每天吃罢晚饭,我都要坐在小凳子上欣赏这一对恩爱的伴侣,它们真让人羡慕,一会儿比翼双飞,一会儿交颈呢喃,让我惆怅。有时我想,我真不如一只燕子,结婚十多年按说也算老夫老妻了,可我们的生活索然无味,长时间的吵吵嚷嚷让我对家庭幸福失去了信心。正好我们学校有一个山区支教名额,校长愁于无法派遣,我自告奋勇,请命支教,校长大喜,我于是遂愿逃离苦海来到山区过一段清静的生活。

    这里远离城市喧嚣,山清水秀,正好可以慰藉我疲惫的心灵。一个多月来我真正享受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品味到了回归自然的忘我情愫。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这天,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我们班的一个“捣蛋鬼”竟然用弹弓将一只燕子打伤了,受伤的是只雌燕,幸好只伤了一条腿,问题不大。学生们声讨“捣蛋鬼”,簇拥着将他押送到我的办公室。处理完“伤害事件”后,我找来胶带和酒精给这只受伤的燕子处理了腿伤,然后又小心地将它放回它们的爱巢中,从此便发生了感人的一幕:那只雄燕每天都从外面衔来食物喂养它的伴侣,精心呵护,恩爱有加。听着它们情深意切的呢喃,看着它们不离不弃的身影,真让人感动。

    秋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凉,往日燕子嘈杂的鸣叫声和轻捷矫健的身影渐渐少了,燕子开始南归了,我开始为这对恩爱情侣担忧,盼望那只燕子的腿伤尽快痊愈,然后随燕群一起南徙。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那只受伤的燕子始终没有离窝的迹象。山区的天气说变就变,临近秋分,一场秋雨,天气骤然变冷,终于看不到周围其他燕子的身影了,这对患难夫妻仍然没有动身的意思,显然,雌燕的腿伤还没有痊愈。可天气变化越来越明显,难道它们要在我们北方过冬吗?这是不可能的,燕子是候鸟,违反自然规律它们将会被冬天的严寒吞噬。眼看着雄燕身上的羽毛越来越凌乱,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它们的呢喃声也越来越嘶哑了,它们必须做出明智的选择,如果雌燕真的不能痊愈,雄燕想要活命的唯一选择就是放弃,动物的求生欲望是本能的,我想它们应该有着同其他低级动物一样的本能。

    可是半月时间又过去了,它们依然如故。我突然产生了要帮助它们的念头,我想它们毕竟是低级动物,很难做出明智的选择,关键时刻不知道放弃。我于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决定精心饲养那只受伤的雌燕,让雄燕尽快南归,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趁雄燕外出觅食的机会,搬来梯子,将那只受伤的雌燕捉了下来,找来一个小纸盒精心为它制作了一个新家,又给了它食物和水。我心里坦然了许多,也为我的此举高兴。我想象着雄燕回来后找不到雌燕,留恋一番之后只能下定决心,毅然南归,等明年春天再来团聚,那将是一个何等激动人心的场面!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雄燕回来之后不见了雌燕,便到处乱撞,大声嘶鸣,那声音凄惨、悲凉,让人毛骨悚然。我有点后悔,想放回雌燕,但转念一想,这么做可能要雄燕付出生命的代价,毕竟生命是第一位的,今天的短痛将会换来明年的幸福,过了今晚,明天雄燕就别无选择,只有南归。我赶紧关上房门,将雌燕遮藏了起来,我怕它听到雄燕的叫声做出回应,那样就会藕断丝连,影响雄燕。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我在为雄燕担心,默默祷告,但愿它尽快走出悲情的阴影,正视现实,毅然南归。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打开房门再没听见雄燕的叫声,我心里轻松了许多,它可能已经在南归的途中了。我向屋檐下走去,眼前的情景让我震惊,屋檐下满是燕子的羽毛,那只雄燕仰面躺在地上,两只爪子僵直地向上伸着,眼睛瞪得老大,嘴角血迹斑斑,它死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自责、悔恨、痛苦……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的自作聪明导演了一场惨痛的杀害,我的心在滴血。

    我找来一个小纸盒,很小心地为这只燕子入殓,我把它埋葬在花园的一个角落。此后连续几个晚上我都做着同样的噩梦,雄燕滴血的嘴和瞪大的眼睛老是浮现在我的眼前,那眼睛充满了怨恨和愤怒。我的神经都快崩溃了,我只有更加尽心地喂养那只受伤的雌燕来赎我的罪过。可是自从雄燕死后,雌燕就水米不进,耷拉着翅膀缩着头,紧紧闭着眼睛,我知道它也活不长了。在雄燕死去的第三天,它也死去了。我把雌燕埋葬在雄燕的旁边,垒砌了一个漂亮的坟冢,插上了一束鲜花,然后给妻子打了离家后的第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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