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萍

    炎炎暑退，清风习习，秋来了，夜长了。

    一觉睡不到天亮了。每次醒，都在凌晨一两点。努力地屏住气，强迫自己的身子老实些，别左踹踹，右蹬蹬，影响身边人。

    心事趁“长”而入。这些心事很凌乱，乱了睡眠，乱了容颜，乱了静好岁月。

    以前哪怕偶尔有心事，前一秒忧心忡忡，后一秒就无忧无虑，一切尽在瞬间，拥有大把的好时光，输得起，如今理智总是被情感击打得七零八落。

    父母是心事里最沉重的。近几年父亲魁梧的身子瘦削了许多，走路没从前稳了，前几天晨练时还摔了一跤，磕破了嘴唇。母亲的皱纹也不再跳舞，而是深深地嵌进了肉里。老了，弱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有思想，彼此在乎，也彼此计较，这一刻多云那一刻晴朗，愈老愈捉摸不透。依旧不习惯打扰女儿们，有烦恼了，暗暗焦急，急出了病，急掉了好心情，对我们来说反而更是一种无声的、强烈的打扰。无法遏制的衰老、无以言表的固执，让我们无可奈何，心慌慌成了常态。

    孩子是心事里最绵长的。多年的鼻炎痊愈，心里最顽固的那层忧愁被剥掉，可忧愁又急匆匆地用另一种方式登场。这不，眼睛更近视了，多帅的小伙，漂亮的眼睛里却不得不装一副隐形眼镜，看事物时有意无意地眯一下眼，脸庞的英俊打了一个大大的折。其实这都不能算个事儿，可做母亲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完美些，再完美些。如今孩子在外独自闯荡，吃得惯吗？睡得稳吗？能交到知心朋友吗？担忧无穷无尽。

    老公是忽然挤进心事里的。一直以为他在壮年，力气还有，眼光仍远，思虑周全，喜怒哀乐常被忽略。某个刹那发现他眼袋已挂，眼里闪烁出来的光渐渐混浊，心瞬间揪了起来。上有老，下有小，他无怨无悔地扛着这些责任，一定也有点力不从心了。可又能怎样，孩子还在读书，父母却在迅速衰老，不敢有丝毫懈怠。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心窝里爬满密密麻麻的心事，有心事的夜晚更长了。

    干脆起床，轻轻地推开窗户，微微的秋风拂来，心一点点透亮，心事融进了皎月洒下的一片银光里，慢慢地往远处散去……

    父母在，我有来处，父母走，只剩归途。我很幸运，在这样的年纪里，仍有父母可以牵挂，虽然这牵挂有时候是累的，是忧的，但累与忧的终点却是幸福，相爱着，才会如此牵肠挂肚，如此提心吊胆。以后找点时间多听听父母的唠叨，时时刻刻把父母挂在心头，是使命，更是心之所愿。

    孩子不远万里去求学，就是为了博取一个更适合自己的明媚未来，他在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着，令人喜悦与骄傲。吃苦，是成长的历练，吃得起苦，才能在有风险的江湖里自由行走。

    老公在压力之下不言放弃，一如既往地安稳妥帖，最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他对家人的爱，珍惜这样的依靠，从此我要成为他卸落疲倦的那张牢固的靠椅。

    有些心事并不能算是心事，只是一种单纯的存在，换种方式思考，终究释然。

    忽然很能理解刘禹锡那句著名的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好与不好，取决于自己的心。

    （摘自《北京青年报》2017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