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玲

    俺农村老家包水饺叫“包包子”。据说，逢年过节包包子有两个寓意，其一，包子谐音是“保子”，就是保佑孩子平安幸福的；其二包子的形状如元宝，逢年过节吃包子寓意家里“招财进宝”，日子过得好。平常包包子无所谓，过年包包子摆放有讲究，盖帘子一定要用圆形的，一定要先在正中间摆放几只元宝形包子，然后绕着元宝一圈一圈地向外逐层摆放整齐，寓意“圈福”。

    小时候嘴馋，一到寒假就天天盼着过年。我最盼的就是年三十晚上和年初一早上吃包子的时候，能不能吃着奶奶特意包的那些“有福”的豆腐包子和“有财”的铜钱包子。因为，俺家年三十晚上的肉包子里总是包上十二个豆腐的，年初一的素包子里总是包上十个铜线的（这些铜线奶奶早就用热水烫过了）。我们兄妹几个都觉得太少了，就央求奶奶多包几个带福带钱的。可奶奶说，这是有讲究的，包十二个豆腐的包子，寓意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福；包十个带钱的，寓意新的一年日子过得“十全十美”。

    家里包包子是有分工的，奶奶负责调馅，娘负责和面擀皮。年三十晚上的包子是猪肉韭菜藕馅的。奶奶总是先把五花肉切成小丁剁碎用酱油喂着，然后再把藕洗净削皮剁碎放到肉里，把炸过花椒八角的热油倒进去搅拌均匀后，再把切碎的韭菜放进去，最后放上盐和香油搅拌均匀，这样调出的包子馅汁水浓郁香味十足。奶奶调馅的时候，娘早把面和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包包子了。我喜欢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娘擀皮，奶奶带着两个姐姐包包子。奶奶总是一边包一边对我们说，藕有眼，吃了就能多长心眼，心眼多了干啥都能干好；韭菜就是“有才（财）”，吃了上学的学习好，上班的工作干得好，种地的庄稼长得好，都能发财（才）。年初一早上包芹菜豆腐素馅的，吃了一年就素净，不会闲事生非；吃芹菜，意味着勤劳才能发财，吃豆腐意味着全家人一年四季都平安健康幸福。有时候遇到娘个别包子皮没擀圆，奶奶就说，不打紧，长长皮子圆圆包子，说话的功夫，奶奶两手一捏，一个元宝形的包子就包好了。

    包子包好后，娘负责烧火，奶奶负责下包子，一边下，一边领着我们唱：“小包子像白鸽，扑腾扑腾下了河，金勺舀，银碗端，端到桌上敬老天，神仙见了心喜欢，一年四季保平安。”舀出的第一碗包子在院子里敬过神仙，等鞭炮放完以后，端进屋里，就可以敞开肚皮吃包子了。我顾不得烫，一口咬下去，满嘴生香，仔细一咀嚼，哎呀，我吃着豆腐了，我乐得蹦了起来。一家人都说，咱家老小有福哩，长大了准能考上大学挣大钱。我得意地拍着小胸脯说，放心吧，等俺有了钱，一定给大家买好多好吃的。陆陆续续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吃着豆腐包子了，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得可开心了。

    婚后第一年，年初二回娘家，刚进家门，大姐二姐就喊我上厨房里吃油煎的剩包子，我说我不饿，不想吃。大姐告诉我，必须吃，因为出嫁后的姑娘吃娘家过年特意留的剩包子，是为了以后能赶上爹娘弥留之时的那口气。我听了，心头一酸，赶紧和两个姐姐一起把那盘剩包子全吃了。从此以后，年初二一进娘家门，我就主动抢着去吃特意留给我们三姐妹的那盘包子，一吃就是二十年。只是吃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欢乐，只有心底默默对爹娘身体康健的祈愿。

    娘走后，我不再盼年。可是这些年，年初二那盘油煎的包子却总是隔三差五地在我梦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