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景春

    春天来了，学校空地上的草争先恐后地长出来。我想乡下的韭菜也一定不甘落后吧，也会绿绿地长满屋后的那片菜地。

    乡下小学就像一大户人家的院子。一堵弯弯曲曲的围墙就把几亩宽的小校园高高低低地拢起来，里面装着几排或朝南或朝北的教室，还有一排拖着半亩八分后园的教师宿舍。那宿舍后园就是教师们课前饭后弄弄的自留地，随意种些小菜，能作一日三餐下饭之物。乡下小学地偏路远，这点地不宽，却免去了买菜的奔波之苦。

    在乡下教书时，我也荣幸地拥有这么一块平平整整的菜畦。老师们把这点地分成很匀称的几畦几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老师们各自种上自己喜爱的菜，瓜呀，豆呀，青菜呀。整个园子一年四季热热闹闹地长着，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分到这畦菜地时，我曾摩拳擦掌，掐着指头，打算着种这样菜又想着种那种菜，赶紧除草松土。接着买来自己最爱吃的菜花种，往那平得整整齐齐的畦一撒，小心翼翼地施了一层厚厚的肥，再端来一盆清悠清悠的水，轻轻地浇，让整个菜畦润润的。施了，浇了，自己便美美地想着自己的菜地葱葱茏茏的样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老习惯，又是备课，又是改作业，饿了，泡包方便面；老家离学校不远，或跑回家混一餐。看到其他老师乐津津地从菜地里摘来一把把鲜嫩嫩的菜时，才突然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侍弄的那畦地，急急忙忙跑去看。满园依然是那样绿油油地长，不过那是春天长起来的别的老师的菜畦。自己的那一畦零零星星地长着几棵发黄的菜花，可怜兮兮的；地里的草比它长得还高。这一发黄的菜畦夹在绿油油的菜畦中间，像是一块丑陋的疤痕，很是难看！自己的脸不禁阵阵发烧，原来这菜花需要人百般疼爱。种子下地后，三天两头，又是浇水，又是锄草，又是打虫。这鲜嫩甜口的菜花来之不易呀，像自己这有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哪能侍弄得了这娇生惯养的小东西呢？于是，赶紧换别的菜种种吧，大白菜，萝卜，甚至是认为最容易养的红薯苗，结果都不是因为忘记浇水，就是因为施肥，种下的菜都一一枯萎，自己有些泄气了，想把这难得的菜畦让给别的老师，又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能给这小小的一畦地闹了笑话不成？再寻思什么别的菜吧，寻一种至少不会让菜地长草的菜，有好心的老师悄悄向我推荐了一种菜——韭菜。一听，我脑海里便冒出那草一样的菜，那不是野菜吗？正是野菜，它才不需要人精心地去照顾，而且韭菜清香爽口，喜欢吃的人也很多，我也时不时回家抓一大把，切细，混着鸡蛋，火火地炒上一把，美美地吃过几顿吗？

    说定了种韭菜，我便急急忙忙整地，翻土，敲细，赶紧从老家的后园移来一簇簇的韭菜苗，趁着春天刚刚来到，一字排开，齐齐地栽上数排韭菜。它们很精神抖擞地站着。刚开始的几天，我不敢大意，还能隔三差五地去，后来琐事不断，也就以前一样，菜地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一直到某一天，正值放假，饿了，左邻右居都回家了，老家的人也忙于农活，饭没办法混了，便无聊地在校园里转转，路过菜地时，自己那葱茏的菜畦很醒目地跃入眼帘。别的老师放假回家，原先很茂盛的菜都七零八落了，只有我的那一韭菜畦旺旺地长。我惊喜万分，想不到这韭菜挺懂事的，那么长的时间没去望一眼，它不但没有受到委屈，反而一心一意地长得那么好，密密麻麻地长出一大片，叶子肥大油绿，而且还分出许多蘖出来，四面蔓延，把原先空着的地都覆盖了，看不到一点裸露的土。整个菜畦显示出生机蓬勃的气势，很争气地跟旁边的残叶败瓜比。

    哦，这韭菜，真的很随性，没有人的照顾，也能自个儿努力地长着，只要有一点泥土，自己的根便深深钻入土壤里吸取那仅有的一点肥料。水呢，只要老天爷飘下几颗雨，自己便极力地吮吸，化为成长的血液，拼命地生长着。它似乎很有人情味，懂得主人很忙有些懒，自己得靠自己，好好地生长。韭菜味儿辛辣，虫儿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地打搅。

    我的菜畦就这样繁茂地长着韭菜。看它长得很用心，我也不时担些水去浇浇、提些肥去施施。它长得更加茂密了，像是春天里一块绿油油的麦地。弄菜了，拿来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往韭菜深处一剪，手里便抓上满满的一把。回到宿舍，用清水一冲，切碎，和着一两个鸡蛋，或者剁上一二两肥肉，往滚烫的锅里一炒，放入盐酱等料，一道香喷喷的韭菜便脱锅而出。香飘出屋，惹得邻居老师纷纷端着碗过来讨些韭菜下饭，说要换换口味。一向讨惯了别人菜的自己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神气。大伙也对我刮目相看，想不到这懒小子也能炒出这么一道好菜。这韭菜是越割越长得好，才平平整整地割了一茬。一场细雨洒过，它又齐刷刷地长出，长得很足，割了这头，那头又茂密地长。一年四季，我就靠辛勤的韭菜过日子，因为我的韭菜长得好，邻居的老师们常常拿青菜瓜豆换。韭菜的日子是过得有滋有味。

    韭菜不挑地，不娇生惯养，随时随地长着，人也应像韭菜一样勤恳地生活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