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在春天开始的地方【文县篇】

编者按 春风拂过,文县碧口镇万亩油菜花竞相绽放。苏醒的不只是嫩芽野花,溪流虫鸣,还有涌动心头的憧憬与诗人对生命的歌唱。回眸甲辰,踏歌乙巳,本报副刊《竹实》栏目以县区为篇推出陇南诗人2024年在重点文学平台及文学刊物上发表的诗歌作品,以诗之名义,邀您共赴一场春之盛宴。今日首推文县篇,敬请关注。

管江河(外一首)

□ 毛树林

管江河边的管江村

像一个流浪汉

走失几百年又走了回来

带回来的仍然是

欧阳伦被皇上赐死的消息

流浪的管江村

走失的有街道、戏台、水磨

和安庆公主的几十位仆人

今天只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开着一台红色拖拉机

一股黑烟

跑进了灰瓦白墙的巷道

管江河边的五徵窑

渐渐熄灭的香火

延续着残破的壁画

砖瓦和泉水的意念

安庆公主行走在西秦岭

在千尺白发里颂念经文

经文声里的泪水

流出群山

流进嘉陵江

我在大海的波涛里看见

时间与时间激战

影子与影子干杯

站儿巷

很多年前

站儿巷的梨花开了

一朵一朵的雪白化成了雨

你没有来

今天站儿巷的花全部开了

我们都来了

你没有来

火车从站儿巷启动

像一把卷尺把站儿巷徐徐拉开

你的长头发

是雨水是春分是谷雨

你的花衣裳

是小满是秋分是白露

很多年后

站儿巷回到梦里

站儿巷唱一首老山歌

你坐在老山歌里

品一杯陈酿喝一杯清茶

我和你的距离

就像火车到达月亮

(刊于《飞天》2024年第10期)

果子们的爱情(外二首)

□ 小米

杏虽早熟却又是青涩的

它们藏在叶子里,遮遮掩掩

像高中女生

樱桃过于多情,只见了对方一次面

就连忙把自己变成了小妇人

我在野草莓打着的灯笼旁

找到鸟儿的尖喙、蚂蚁的嘴唇

我又在桃子脸上看到花开时的红晕

我看见苹果快要把胸衣撑破了

还要使劲,挺身而出

我看见梨子提着满满一罐蜜

仍觉得自己不够甜

我听见西瓜在唠叨,说是

爱一个人甜蜜又沉重

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

后来我又问石榴

是不是真的爱上了燃烧的夏天

它红着脸,闭紧了小嘴,不吭声

甚至憋到秋后,天都有些凉了

才打开心扉,坦露满腹的晶莹

(刊于《椰城》2024年第2期)

高铁

村夜黑而冷寂,狗也懒得叫一声

不远处的隧道口

一列高铁拽着满满一车光和

方形的星星们

飞快地钻出来,又飞快地,溜了

不肯漏下一根光、一滴星

仿佛它是从天堂来的

仿佛它正朝天堂而去

只把小小村庄,钉子似地

楔在漆黑人间

(刊于《滇池》2024年第3期)

樱花

等你等了整整一个春天了,你没有来

为你准备的所有花朵都已经开过了

你还是没来

就让我在夜雨中无声哭一场

就让我跟繁华落寞的春天

悄悄告个别吧

明天早晨我会跟天下的草木说

落在树下的不是我的泪

落在树下的不过是

色彩斑斓的,春天而已

从明天起

我将催枝生叶,素颜入夏

……甚至秋天了,冬来了

也不会再开一朵花

但我会像所有的树那样

过好自己默默追求阳光的

积极向上的一生

无结果也没什么,我会安慰自己说

我也曾精心设计

并盛妆地,爱了一次了

(刊于《飞天》2024年第10期)

莲花池船屋与诗友夜饮(外二首)

□ 续默

夜深了,关在船屋外的全是冷色

酒正浓,相逢的诗友已喝至天空海阔

落寞的风徘徊在窗外,数次拂帘欲入

它也想痛饮几杯,与这帮有趣之人

诉衷情,围坐酒桌

一棵枯干却没有倒下的树

葱茏的树中

一棵粗壮的树,不知何因

已枯死

无叶无花无果,却没有倒下

站立得有点立地顶天

基于此

我拥抱了一下它

并绕着它,缓缓地走了三圈

(刊于《飞天》2024年第10期)

哑巴

我大哥是哑巴

他只会种菜种庄稼

早出晚归

除了在土地上不停地锄和挖

对土命人的苦和甜

说不出啥

土地也是哑巴

除了对善待它的人做出回报

对于在它身上发生的对与错

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刊于《诗词》2024年第9期)

去天池(外二首)

□ 郑丽娟

选一个晴好的早晨

我想带上你,去天池虚度半日时光

花草香换掉了你身上的中药味

阳光从竹林里伸出手掌,轻轻

抚摸你的经年冻疮

湖面如镜,盛放着你少女般的美丽

我回头示意

你总会微笑和野花、湖水合拍

春天呵!如此轻易萌生了一件

最让我安慰的事

(刊于《金城》2024年第4期)

风过处

在山谷里寻一处龙潭

小路两旁棣棠开放,笑意相迎

春天的钟表慢了下来

我们开始辨认哪些草木可以入药

哪些蕨类是最古老的植物

无意间迷了路

也不急于找到出口

风,轻轻吹拂

植物们跑在前头

向遍地野花,打听水的下落

(刊于《草堂》2024年第5期)

碧口街

撑着伞从街头走到巷尾

跫音丈量着陇南与江南的距离

日色慢慢,心也慢慢

雨滴把砚台磨洗一圈又一圈

春晖最先光顾这里

石墙上的古老秘密

不至于在秋天长出霉斑

在碧口街,甘愿做个闲客

逝去的就逝去吧

你已懒得与时间讲理

暮色漫涌,一片叶子从春天走来

落在了深秋的信笺上

(刊于《飞天》2024年第3期)

雷古山(外二首)

□ 冰翎

雷古山是一个道场

供草木修行

我们已经拥有了太多

暴风雨,化成人形的生命

鹅嫚湖

恰逢一只天鹅经过

红掌拨起一行诗

鹅嫚湖清澈

推杯的人

模样绣在水里

我用青丝编织时节

即将冬至

你若再不出现

我便,提前白头

泽荡措

突如其来的雪

是泽荡措散落衣袖的花瓣

这一世,蛰伏山间

与草木为伴

孤独,是常态

途经此处

也不必声张

(刊于《传奇故事》2024年第5期)

听见花开(外二首)

□ 梓榆

一月时光清冷

二月坐在瓦蓝的天空下

与春风纠缠

花开的前夜——

颗颗芽蕾声声吐翠

小南山作证,那个闪光的人

进入春天

时间扇动翅膀

脆生生的春光里,万物荡啊漾啊

我分明听见花开的声音

花瓣微微,骨朵无瑕,时光轻轻

听见的,还有春色涌动的

许多甜蜜,仿佛

潮水涨起,却说不出口

(刊于《湛江文学》2024年第1期)

一滴水

在顺滑的,泪滴般滴落的痛楚里

我的一怔惊鸿一悚

我有骨骼生长,肌肉酸痛的

成长的梦幻

有时候,我是不顾一切地

粉身碎骨的欢快,那么决绝的

在通往一片海的路途上,也有

不带一丝遮蔽的身心

恍若隔世的恍惚

跌入小南山间

向你奔赴时的沉静与澄明

神迹的闪电划过内心的深渊

虽然一瞬,却电光石火

在透彻和深情里,我的表白

从不喧哗,热烈在冷落里辜负

可我仍以,水滴石穿的坚韧

——无限地靠近你

(刊于《浙江诗人》2024年第4期)

清晨即景

脚步到不了的地方

眼睛能到

乳白色烟雾带着心绪

万物拥有青翠的胸怀

每一棵树,每一丛绿

每一片青山

在雾的氤氲,烟的缥缈里

深藏春色,又袒露春色

溪水向溪水汇聚

林木向林木靠拢

烟雾在林里生成

林木在雾里生长

小南山的每一棵树里

都住着一个人

具有向善向美之心

(刊于《五台山》2024年第4期)

栖息在我体内的鸟(外二首)

□ 王晓菊

给了我一身御寒的羽毛

给了我一副婉转的嗓音

我的姓氏来自于你

我的体魄来自于你

对文字的向往图腾一样缘于你

教书匠父亲,你藏在我体内的鸟儿

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轻声鸣唱

吟出动人的诗章

(刊于《延河》2023年第1期)

雨水

越冬的麦苗准备好了

满坡的油菜准备好了

檐间的乳燕正在呢喃

樱桃树抽出体内的花苞

大地揭开厚厚的雪被

树枝睁开眼睛,小草竖起耳朵

万物仰头

等待人间这一滴甘露

二月,你好

红梅还在努力抬头

想要看清楚

落雪的脚步被谁绊住,在山头

油菜已经不住

春风轻柔的诱惑

一朵一朵伸出烂漫的脸,开怀大笑

二月,大地再也藏不住心中的喜悦

任草叶冒尖,柳树抽芽,河水融化

我也捂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事

化作一片叶子站上枝头

向暖暖的人间,点头致意

(刊于《诗陇南》2024年)

在任家山(外二首)

□ 陈文宗

必须要喝一杯酒,才能

洗去这一路落在身上的灰尘

必须要喝三杯酒

才能抵挡侵体而来的寒冷

必须要喝醉,然后

迎着风打几个呼哨

才配得上途中所有的心惊胆战

任家山是一条路的尽头

其实也不然

它更是,许多条路的开端

(刊于《诗刊》2024年第11期)

春山谣

雨以轻柔之姿临凡

春山有尘垢,一夜间便被洗清

晨雾羞于表达

心里藏着多少草木,就藏有

多少湿漉漉且苍翠着的感叹句

被春风叫醒的那群麻雀

在藤蔓中跃身嬉闹,像你的手指

弹拨着溪涧的琴弦。流水和石子

就带着山中的寒暄出走远方

谷深幽幽,鸦飞树轻

十万朵山桃,点燃山脊和沟壑

鹰羽浸染花香,鹿角褪去寒霜

你眼中的荒芜终将变成莺飞草长

(刊于《飞天》2024年第2期)

白崖即景

这片陡崖给我的错觉是

有人拿着斧斤,将整座山

削去了一半

另一半,留给

一声又一声,鸦鸣

它们相斫

以致耳畔下起一场寒霜

几颗种子,醒了

从岩隙间破壁而来,伸出

素手,想握住一缕风、一束烟

而流水尽管清瘦

也在石头里,找到了一隅柔软

那是它远赴时,便一路寻觅的归处

(刊于《飞天》2024年第2期)

时间的部件(散文诗)

□ 丹麓听翁

螺丝钉

螺丝钉,走路寻找着介质,可以在铁板上走铁路,也可在木头间走木路,在锌合金、钛合金上也可走路。尽管介质不同,但一律走盘旋路。

如一簇簇结绳记事的疙瘩,似乎像一朵朵不肯变更颜色的云彩,或一束束不愿开放的花朵,长期安放在那里,等日出看斜阳。

螺丝钉有闸阀功效。这个闸阀一旦合拢,就是铁定的。谁也不会轻易打开,有时这个闸阀合拢后就是一辈子光阴。想想看柜子组合、木板镶嵌时,一个螺丝钉死死地钉在那里,把时间牢牢固定在那里, 再无变化态势。

马掌

一匹马的历史,就是一个生命周期。马匹,奔腾的符号,书写着时间圆弧。

马掌, 马的铁脚趾。流淌、奔驰、闪电、精灵,一个个词跑出了草原。耳边响彻草原的呼啸声,一定有马匹的奔腾声悬浮在耳边。

马掌,让时间飞起来。一匹马着上马掌,便与大地接壤。

每一种时间,都是过程的解读;每一种时间, 都是离开与相遇的交织。

马掌声,在黎明响起,我忽然遇见了乡间的风声,一声声清脆的马掌声从乡间小路传来,乡村骑在马背上走进炊烟里。

一匹匹马呼啸着走进草原,而那难以磨灭的马掌声像钉在马的足迹里,嘶鸣着走在征途中。

桨橹

桨橹, 船的附属件, 船行在哪里,桨橹就追行到哪里。无论白天还是漆黑夜里, 船只行走都得带走桨橹。

桨橹扶着船走。

桨橹是船只的翅膀,桨橹在船只两侧打着水。

大江与小河、深海和内河,船只的足迹总在组建着队伍。桨橹是船只的触角,试探着水的力度,与水不离不弃,把船只推波助澜到水域里。

桨橹,撑开了水面。众多的水撑开了船只。夜晚航行,桨橹划破了夜晚, 有月伴行的夜晚, 桨橹划破了月光。

(刊于2024年《甘肃日报.百花》第328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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