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美霞
自从搬进父母留下的老院子,慧根和秀子笑着说,他们两口子一天天过着父母以前的生活。
“我说,姑娘后天就回来了,我们做点啥好吃的,原汁原味的,像我们小时候的?”慧根问。“小时候的?洋芋馓饭?憌馍馍(干锅油炝玉米面)?”秀子打趣。“我们小时候平时最好吃的是什么?”“不过年,就包子好。”“啥包子最好?”“啊!我想起来了,麻腐包子!”秀子看着齐院墙立着的干透了的黑绿麻子,两眼一亮,大声说。
他们的姑娘,大学毕业后,在外地上班,总想吃老家地道的面食。这两年,慧根和秀子挖空心思给姑娘做各种稀罕的老式吃食,不知不觉成了生活重心。麻腐和豆腐做法相似,但成品麻腐鲜见,非得自己做不可。
“那今天我们就摔麻子,晚上揉发面,明天做麻腐包子。”
“好嘞!”秀子立刻戴上帽子,扫开院子,两个人唰啦唰啦地交替摔麻子,把光麻秆堆到南墙根下。“小时候,那些麻秆子还能剥麻的,现在没用了。”慧根说。秀子没接话,看来今天一说“小时候”这个话题,老伴的思绪拉得很长很长。
两个人看风,扬场。一朵一朵黄绿色的“蘑菇云”升起,麻雀儿眼睛似的麻籽儿落下来,在地上摊成一个小圆堆,秀子用扫帚把蹦蹦跳跳的麻籽儿收拢来。看着这些收获,开心地笑了。这一袋麻籽,是几块田埂上点种的,本来就是额外的收获。
然后找来簸箕筛子,两个人把麻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颗一颗麻子光亮亮的,像小鹅卵石,又像鸽子眼睛,有些溅出去落地上的,不小心踩碎,发出“格吧格吧”的声音,忍不住心疼,蹲下再扫水泥地的时候,就看见一朵一朵的油渍了,忍不住赞叹今年麻籽长得可真饱满。
电动小压面机和手动小石磨都有,石磨是新的,是个文创工艺品,买来当摆设的,也能用。慧根说,还是用小石磨吧,石磨磨出的麻籽壳壳大,麻腐颜色白些。
两人一边推磨,一边说笑。慧根慢慢把麻籽加进石磨中间的洞洞,又把磨好的麻籽碎收进脸盆里,他下意识把麻籽碎捏成一个个灰白的疙瘩,那种柔柔的润润的感觉很好,完全取代了麻籽粒的光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秀子一圈一圈转动小石磨……
第二天早上,面发了,两个人开始做麻腐包子。秀子放碱揉面,慧根架火烧了水,热水瓶都满了,还有一锅温水。
慧根用凉水洗麻籽碎。秀子也把手伸进盆子里,两双手挤在盆子里,开始揉捏麻籽碎,麻籽仁白色的糊糊流出来,怕洗不净,他们反复揉捏,把麻籽渣捏得干干净净。脸盆滤出来的糊糊,像面一样白,有着微微的香味。
两个人再次架起火,把糊糊倒进温水里,互相叮咛对方不要搅动,不要盖锅盖。火慢慢大起来,锅里的水汽升腾起来。秀子站在锅台背后,眼睛盯着锅里的水,随时准备点麻腐。
水开了,浪花将要泛起的时候,凝结出的白色固体,就是麻腐,这时候像豆腐刚形成的一样,松散不成形,只不过从液体状态脱离开来。秀子一次一次点住了大大小小的浪花,一刻钟后,她用漏勺打出白色的固体——这就是麻腐,抖抖嗦嗦的,像打散的豆腐块,冒着香香的热气。
“蒸包子吧!”秀子说。她把麻腐倒在切好的洋芋丁中间,加了调料搅拌均匀。慧根舀了一勺麻腐汤,调了一点儿葱花,笑笑说“多少年没取过麻腐了,让我喝点好不好?”秀子笑着说好好好。
不久,厨房里飘出麻腐包子的香味。
慧根开始给女儿打电话,心里有些算不准,是不是准备得有些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