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

金秋时节，静宁沟壑间的苹果红透了。父亲蹲在地埂上，指尖抚过红苹果，朝坡下喊了一声：“抬两筐到轨道边，‘火车’要上来了！”

父亲口中的“火车”，是一辆山地单轨运输车，亮红色的车身三米来长，车头顶着个小巧的引擎，加宽的车厢稳稳架在铁轨上。银闪闪的铁轨顺着山势蜿蜒，从公路绕到山顶的果园，像一条贴在山身上的丝带。

家里的十余亩果园分散在三个坡上，最高的那块坡地离山脚公路足有五里远。前些年摘苹果，都得提前半个月找劳力，用布缝好竹篮防磕碰，再靠扁担挑下山。有一年雨水多，父亲挑果时不慎摔倒崴了脚，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可苹果不等人，熟了就要摘，“一工难求”不说，单是运果工钱也花了不少。后来乡亲们拓宽出了一条能行驶三轮车的路，境况有所改变。

今年春天，乡镇干部带着县果业局技术员和村支书来到果园，拿着图纸说要装“小火车”。父亲瞅着图纸直摆手：“咱这坡坑坑洼洼，火车能爬上来？别白花钱。”老支书只让他等着瞧。

没几天，施工队扛着铁轨、钢铁支架上山，量尺寸、挖坑埋支架，再用螺栓固定铁轨。父亲天天去看，有的轨道离地半米高，在拐弯处还特意放缓了弧度以保持平稳。银色的轨道像给大山系了条腰带，绕着果园往山顶延伸，父亲挺好奇，但心里还是没个底。

安装那天，技术员教父亲操作：按“前进”，“火车”缓缓挪步；按“停止”，“火车”稳稳停下。最陡处，父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火车”抓着铁轨不打滑，几分钟就从山脚爬到山顶。父亲看着机器，心里暖烘烘的——这个可真能替人干活！更惊喜的是“火车”干活不收费，乡亲们只需付油钱。父亲乐坏了：“咱沾了政府的光。”

今年苹果丰收，“火车”成了最忙的“劳力”。天刚亮，父亲就把它开到山脚——收购商的货车早已等在路边。他和母亲在山上摘果，装满筐抬上“火车”，一按按钮，“火车”就载果下行。以前三人一整天的运量，现在“火车”跑几趟就能搞定，父母再也不用肩挑背扛，中午还能回家吃热饭。收购商看着没磕碰的苹果，每斤还多给了一毛钱，笑着说：“这机器好！”

父亲心里算过一笔账：往年雇四个人运果，一天工钱八百多元，十几亩苹果得花一万多元；现在“火车”每天油钱不到五十元钱，二十多天也就一千元。省下来的钱，除了给母亲买件羽绒服，还能给家里添几件新电器。

如今父亲成了“火车”的义务看护员，农闲时，他拿抹布擦车厢，扫净轨道上的树叶，按照技术员的叮嘱更换引擎润滑油。有回看到村里小孩想爬车厢，他赶紧拦住：“这是运货的，摔下来危险！”还拿出安全手册给孩子讲“火车”的用途，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七嘴八舌地喊道：“以后静宁苹果就靠‘火车’运到外面！”

眼下，越来越多的果园架起了铁轨。红色单轨运输车在山坡上穿梭，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载着苹果，从山顶运到山脚，再装货车发往全国。引擎的嗡嗡声，交织着浓郁的果香，银闪闪的铁轨在秋阳下泛光——“小火车”运走了果农的辛劳，运来的是丰收的希望，是日子红火的盼头。往后每个丰收季，“小火车”都会陪着这里的果农，把黄土坡上的甜，送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