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忠

一段墙壁破碎了，在岁月的长河里碎裂成了200多块，碎裂后的墙壁上的那千年前的墨迹被文物考古专家们发现了。修复千年裂痕需要耐心，也充满挑战。架子固定，棉花泡沫压紧，最好的黏合剂竟然是在当地老乡的启发下用牛粪和泥做的。是破镜重圆，也是凤凰涅槃。《使者和中所督察诏书四时月令五十条》，一面长222厘米、宽48厘米的墙壁题记，被认为是一部“环境保护法”，通过悬泉置的一面墙皮，厚重、醒目地展示在了世人面前。

我看到悬泉置遗址是夏日的一个清晨，遗址在1992年清理和发掘后进行了回填。木栈道曲折蜿蜒，在灰白色的沙砾上清晰地勾勒出了彼时悬泉置的模样，也把我送到了坞院、马厩和灰区的角角落落，送到了遗址坞墙内北侧一个写有“泥题记——《使者和中所督察诏书四时月令五十条》”的标识牌前。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面墙，还有几个在墙前忙碌的工匠——西汉平帝元始五年五月颁行的《四时月令诏条》，八月已经发至敦煌。墙昨天已经抹得光光的，刷了粉，用黑宽线勾了边框，中间用红色竖线作了分栏。现在，他们正在往墙上誊写，“大皇大后诏曰：往者阴阳不调，风雨不时……”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每一个字都庄重典雅、古朴雄厚。内容不多，101行，1600多个字，可他们却整整忙碌了一天。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幅人们按照季节更替有序开展生产活动的图画在大家眼前徐徐展开。书写在墙上的律令，两千年后成了甘肃省简牍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标志牌所在的房屋被考古学家编号为F26，面积较大，为9×4米，还有套间F27、F28，这该是当时悬泉置吏主要的办公用房。可以想象，那些东西往来的商贾使臣走进这间宽敞的房子时，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这幅《四时月令诏条》。在纸张还未普及、简牍还是文书主要形式的汉代，他们将律令以墨书题记的形式书写在墙壁上，当即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纷纷三五成群围拢在一起，一人大声朗读，其他人微微点头称是。这样，每一个经过驿站的人清楚地看到并了解了律令的具体内容，广而告之和警示的作用不言而喻。

在斑驳的墨迹中，我们依稀看到，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种子，早在两千多年前，便已在这片古老的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盛开的还有红艳艳的红柳花和粉嘟嘟的罗布麻花，它们在遗址东南面的峡谷里尽情地绽放着，摇曳着，让这个夏天艳丽而多情。峡谷幽静，清泉自东侧山体半腰悬吊而下，故名悬泉。胡杨年轻挺拔，宽大的叶片绿油油的，像一只只嫩绿的小手在晨风中欢快地挥舞着。在悬泉置发掘的汉简大多都是用红柳、胡杨制作的，就地取材都在“草木零落”的八月以后。柔软的芦苇、冰草疯狂地蔓延着，像绿色的绸缎，在山风中碧波荡漾。浓稠的绿色中，不时会传出一串串清脆的鸟鸣，一时多了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悬泉置每天都会有士卒来这里取水吧，一个个急急的脚步中，隐隐还能听到“毋夭蜚鸟”的回荡……

回荡的还有祁连山的风和悬泉水的歌。祁连山的风吹远了羌笛和驼铃，吹绿了一个个生机勃勃的绿洲。悬泉水唱出了动人传说，也唱响了时代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