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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的红柿子

□ 刘江林

舟曲的秋意,是沙川坝的柿子点染开的。那甜不是蜜饯般腻人的浓,是带着山间晨露的清冽、裹着午后阳光暖意的甘,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底最深的皱褶都被熨得平平展展。

出老城西行三公里,白龙江便收了奔涌的势头,拐出一道温柔的弯,在群山间托出百余亩的平坝。这就是沙川坝——老城通往新区的必经之地,更是舟曲人秋日里最深的眷恋。沙川人喜栽柿子树,多是绕着田垄屋角栽下。当柿子红透时,整片坝子便沉浸在一场安静的盛宴里。

秋风像一位最懂留白的画师,不着痕迹地剥去田野的层层杂色,只为让柿子树擎着满枝的“火焰”站出来。头一阵风掠过,夏日里恣意的苞谷地就褪去了绿意,只留枯黄的秆子立着,穗子垂着红缨;像歇了工的老汉,在渐薄的日光里打盹。天地骤然开阔了,那些藏在绿荫里的柿子树,终于挣脱了遮蔽,露出了真容。

那红,是让人挪不动脚的,是熟透了、饱满了、从里到外都透着光的暖红。一颗颗,沉甸甸地坠在铁黑的枝头,像满树的小灯笼,在秋日高远的蓝天下,安安静静地亮着,把秋的清冷都烘得暖了。

走近了瞧,才知造化的巧妙。柿子树黢黑的枝干虬曲盘错,每一道裂纹都刻着岁月的痕迹;可从这刚硬的枝丫间生发出的,却是最柔软的果实——薄薄的果皮裹着橘红的瓤,秋阳斜照时,果肉都清晰可见。风里飘着淡淡的甜,鸟雀是最知时令的,轻巧地啄开软柿的尖儿,细细品味这秋的馈赠。

这景象总勾起我从前的回忆。我们扛着绑了布兜的长竿,在柿林里穿梭,专挑最红最软的柿子。手巧的伙伴能让竹竿顶端的铁圈稳稳套住柿蒂,轻轻一拧,那团红艳艳的甜蜜便安然入兜。我们总是等不及回家,坐在田埂上就掰开来吃,柿肉入口即化,清甜里裹着阳光的味道、泥土的芬芳,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暖的故乡味。

风又起了,从东边山口惯常地涌进来——就是这股执拗了多年的风,把满坝的柿树都吹得齐刷刷向西倾斜。风过枝头,满树“灯笼”轻轻晃动,光影在地上流转,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老人说,沙川坝的柿子格外甜,是因为树根抓着的这片土地,受过山洪的冲刷,经过江水的浸泡。树懂得大地的苦,才把最浓最深的甜都酿进了果实里。

你看那些柿树,棵棵都弓着腰、歪着身子,多像在田里劳作了一生的老人,岁月压弯了脊背,却压不垮骨子里的韧性。它们默默地把风霜雨雪都收进黝黑的树干,只在秋风吹起时,才拼尽全力捧出最艳的红、最浓的甜。当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坝子,墨色的枝干成了深沉的剪影,满树红柿却红得愈发浓烈,像一团火,稳稳地燃在舟曲的土地上,也燃在每个看见它的人心里。

我站在坝边,望着这天地间辉煌的静默,忽然懂了:沙川坝的柿子树上,挂着的从来不只是果实。那是从苦涩土壤里生长出的甘甜,是沙川人世世代代不曾弯折的脊梁,更是这方水土里,任凭风雨也吹不灭的温热的心。

--> 2025-10-24 2 2 甘肃日报 c252196.html 1 枝头的红柿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