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冬梅
历史长河沉浮,世家望族迭起,其兴而不衰的密钥,常在“读书”二字。读书,非独个人登攀之阶,更是家族兴盛不竭的源头活水。故有言:“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诗书传家,继世绵长。”历代贤哲,无不重子孙诗书之教。桐城文派,蔚为大观,其学术思想与文学理论泽被深远。其中翘楚,当推“父子宰相”张英、张廷玉。张英幼承庭训,饱读诗书,才学卓荦,性谦和,行端方。清康熙帝赞其“有古大臣之风”,终至宰辅。其子廷玉,辅弼三朝五十载,殁后配享太庙,乃有清一代汉臣唯一殊荣。世人称颂“老小两宰相,父子同学士”。在当时的森严壁垒下,张氏父子创下汉臣仕途之巅。自张英始,家族簪缨不绝,跻身翰林者竟达十二人,足见其家学涵养之功深。
张氏父子,居高位而守清廉,处世事而秉谦和豁达,圆融得体。“六尺巷”故事,今已广传,但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知道张英就是故事的主人公。昔家人因宅基受邻侵,驰书求助。张英阅罢,淡然回诗:“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对方本自亏心,见张家高风,竟肯相让三尺,亦感愧而退三尺,遂成“六尺巷”佳话。位极人臣,遇纷争而能礼让如斯,其儒者胸襟,气度雍容,足为万世法。
诗书者,乃历史洪流于一瞬的凝华。书以载道,以史为鉴,方能知往鉴来。在张英看来,读书是护养心性的良方,亦是面对人生困厄时的纾解之道。他写道:“从来拂意之事,自不读书者见之,似为我所独遭,极其难堪……白香山之无嗣,陆放翁之忍饥,皆载在书卷。”借白居易、陆游诸贤之坎坷,他告诫后人当以平常心待拂逆,故“读书是养心第一要事”。诚如罗曼·罗兰所言,与书为伴,叹息便无隙可入。
身为世家子,张英力倡读书:“仕宦之家,索然者,其后无读书之人;其家郁然者,其后有读书之人。”一语道破读书乃家族兴盛郁勃之根由。他亦明言:“读书故所以取科名、继家声,然亦使人敬重。”读书之益,不止于功名实利,更在于铸就精神之脊梁,涵养立身行事之根本。书卷蕴藏不朽华章,昭示天地明理。古往今来,欲有所成者,无不孜孜矻矻于内在修为,张英亦然。正因深谙读书乃养心、立品之要义,他训诫子孙,为官首重“勤政廉洁”,持家须守“衣食宜俭”“节俭行善”,皆是内在修为外化为立身持家的圭臬。家庭乃人生第一课堂,张廷玉深受《聪训斋语》滋养,亦效法其父,将数十年宦海浮沉、人生体悟,萃成《澄怀园语》,期冀子孙“读之,知我立身行己、处心积虑之大端云尔”。
苏东坡于《三槐堂铭》有云:“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中华文明何以能于人类长河一枝独秀,生生不息?其重要缘由,正在于这“诗书继世”之风,在神州大地上已绵延数千年。正是一代代读书人,以其心志与墨香,不断夯实着民族文化的厚土深根,使我们得以在世界文明的激荡中立定脚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