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尚业

2007年的盛夏，省会城市的新楼盘还裹着未散的水泥热气，我在售楼处签下购房合同——新居是城市热销楼盘，新房面积147.74平方米，总价不算小数目。在办税窗口办完完税证明时，那纸张上的油墨味很淡，我却没多想：这薄薄一张凭证，原是我与城市经济循环初遇的印记。

那时的装修，是一场漫长又热闹的“消费接力”。二十余万元的预算，没承想变成了一条细密的经济丝线，一头拴着我的小家，一头连着无数人的生计。去建材市场挑瓷砖，老板从仓库里搬来样品，说这是从广东运过来的货，“厂里几十个工人等着订单吃饭”；找木工师傅打衣柜，他刨木时落下的刨花里裹着木香，闲聊时说“靠这手艺给娃交了高中学费，还能攒点积蓄，贴补家用”。连去家具城选沙发，导购员都笑着说“您这单成了，我这个月的绩效就能给家里换个新洗衣机了”。原来这些装修款从我的账户流出，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建材厂的原材料采购款、装修工人的工资、家具店员工的奖金，这些钱又会流进菜市场、超市、学校，变成别人生活里的“日常开销”，像一滴水融进河，再顺着河道流向下一片土地。

一晃十八年，2025年的夏天，我决定卖掉这套唯一的住房。签中介合同时，上万元的中介费让我心疼了许久，但看着中介小刘跑前跑后的样子，倒觉得这笔钱有了分量——他为了给我推介客户拿方案、拍视频、跑房管局，帮买方算契税明细到晚上九点，连合同里的每一个条款都逐字解释。后来知道买方也付了一定的中介费，忽然明白：中介服务不是“赚差价”，而是连接起买卖双方的桥，这些服务费，既养着中介公司的运营，也给了小刘这样的从业者安稳的收入，他们拿着工资去交房租、买日用品，又成了下一轮消费里的“付款方”，让服务经济的齿轮转得更顺。

最让我感慨的是买方交的万余元契税。我因为是唯一住房，卖房时免了契税，但看着买方拿着契税完税证明的样子，倒想起十八年前的自己，觉得自己的房子通过买卖交易给国家又作出了贡献。这万把元不会凭空消失，它会流进国库，变成家门口新修的人行道——去年这条道路的水泥瓷砖磨损严重，掉了好多，坑坑洼洼的，行人走在上面很不舒服，今年春天就铺了防滑砖；变成社区医院的新设备——之前老人看病要跑大医院，现在楼下就能做基础检查；还可能变成学校里的营养餐，让孩子们吃得更健康。原来税收从个人手里流向国家，不是“支出”，而是给城市“输血”，城市变好了，住房更有价值，下一次买卖时，又会有新的税收汇入，形成一圈圈不停歇的循环。

搬离那天，我最后看了一眼客厅的地板，上面还留着当年我挪动花盆时划下的浅痕。十八年里，这套房子装下了我的柴米油盐，更让我实实在在摸到了经济循环的温度。我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买一套房，完税是给公共服务添砖；装修，是给产业链上的劳动者递薪；卖一套房，中介费养着服务行业，买方的契税又反哺着城市。每一笔消费都不是终点，而是下一段流动的起点，就像窗外的车流，你跟着走，也推着走，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经济大潮里温柔又坚定的一朵浪花。

原来经济循环从不是冰冷的术语，是木工师傅手里的刨子、是中介小刘手里的档案袋、是完税证明上的数字、是无数个“我”的日常选择，慢慢织成了城市向前的脉络。而我的十八载栖居，不过是这脉络里一段温暖的注脚——证明个体的生活，从来都与时代的经济脉动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