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科

太阳白晃晃地刺在山谷，南风追逐着麦浪。农人隐没在深深浅浅的庄稼地里，头上披着红的、绿的、蓝的头巾，只有偶尔伸直腰杆才能在连绵的群山中、深邃的苍穹下显露出来。

“……阳泼（太阳）红的火炼呢，想怜儿眼缕（泪）打转呢，心将（像）莲花扯蔓呢，张嘴一扯就断呢！”听！这是“花儿”。一位姑娘在山坡上亮开嗓子歌唱。曲调高昂，穿山过岭，回音袅袅。是怎样的思念啊！这般动人心肺，像一团燃烧的火苗，要把整座大山点燃。

四野重归寂静，虫儿的集体奏鸣仿佛是宏大乐曲轻柔的背景。过了许久，山的那边一个男声传来：“……大河沿上细叶儿柳，多想拉住怜儿的手，热腾腾儿地咬一口。”同样是一个燃烧的“爱”字，那么朴实，就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又是那么勇敢，仿佛雷打火烧过，炽热得让人不敢靠近。

五月，洮河谷地沉浸在花海歌潮中，“花儿”会从溪流的源头萌发，顺流而下，在人口聚集的村庄崭露头角，翠绿的山林里、清清的河水边，漫山遍野的花伞飘动，憨厚朴实的庄稼汉一团团、一簇簇凑在一起，一张张红彤彤的脸蛋上洋溢着欢乐，火辣激情的“花儿”便弥漫开来。

到了五月十七日，叠藏河谷的“花儿把式”、纳纳河畔的“花儿唱将”、牧场滩的“花儿魁首”齐聚二郎山，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前呼后拥，一曲曲“花儿”穿透云霄，如同酷暑的甘霖，抚慰着每一个人的心。“二郎山的爬腰树，爬腰树上起烟雾，烟雾缠山山缠雾，一生只把你缠住……”高亢的曲调穿透高原的苍茫，在岷山洮水间荡漾回旋。

“花儿”是洮河儿女的情感密码。每当“花儿”响起，山河、飞鸟、禾苗都扯起了耳朵听着醉人的情话。那火辣辣的表白，宛如深山里的矿石，表面粗糙，但生动直白，迸发着耀眼的火花。

明代诗人高洪在《古鄯行吟》诗中说：“青柳垂丝夹野塘，农夫村女锄田忙。轻鞭一挥芳径去，漫闻花儿断续长。”想来，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曾为这般神奇的音韵而心驰神往！

洮河自高原奔腾而下，“花儿”流淌于千山万壑之间，隐现在草木芬芳之中，绽放于庄稼的波浪里，厚重如土，灿烂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