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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岭行记

张丽娜

晨雾未开时,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子午岭进发,远处起伏的山脉正从沉睡中苏醒。车行至山麓,远望层峦如黛,新绿如烟。山岚与天际相接,映出混沌未分的意境。山岭的轮廓如同一幅水墨画在熹微晨光中洇染开来。

晨光刺破雾帐时,子午岭正吐纳着浩渺的绿意。群峰之上的翡翠秘境,在黄土高原上谱写着生命的奇迹。我踩着露水走进子午岭的褶皱里。此刻,这座横亘陇东的苍莽脊梁,正被风揉碎成千万种绿的柔软,松针与各种绿色的叶子编织的初夏泛着苍翠。油松的老绿沉郁如青铜纹饰,白桦的新绿漾着琥珀色光,灌木丛的翠绿则似打翻的翡翠匣子,酸枣棘漫过沟壑纵横的黄土地。盛放后的各色牡丹已悄然退场,只留下归于静寂的绿叶。野蔷薇攀着古藤绽放成瀑,浅绿的小杜梨与金黄的连翘彼此镶嵌,在石缝与断崖间织出斑斓的锦绣。松鼠在林中跳跃,惊起成群彩色翡翠鸟,宝石般的羽翼掠过林隙,枯叶堆里遗落几片虹光。

溯着松脂的芬芳进入深林,转过九曲十八弯的山道,秦直道的石碑映入眼帘。蒙恬曾率大军在此夯土筑路,两千年前的黄土被无数马蹄夯实如铁,但见直道边缘黄土缝隙里钻出的车前草,正在细数被历史尘封的马蹄声。而今道旁青松虬枝横斜,映出《汉书》中“树以青松”的遗存。

踏上直道的车辙痕,脚底感触苔痕斑驳的凹槽,恍惚看见信使策马飞驰的震撼场面。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古道,朽木间新蕨蜷曲蓬勃,历史与新生在此时此地奇妙交织。直道在正宁境内全长70公里,沿线以山形走势五里设一墩,三十里设一站,烽燧遥遥相望,互相呼应,直通边陲。直道修成后,作为运兵、输粮的供给线,有“北拒匈奴千里远,南护秦都三日还”之说。想起子午岭命名的由来,按《八卦》定位以子为北,以午为南,故以子午为名。据《读史方舆纪要》载:“桥山即子午山,亦曰子午岭。以沮水穿山而过,山若桥然。”子午岭山脊南端是陕甘两省的分界线,也是洛河、泾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踩着脚下松软如絮的泥土,先民拓荒的足迹早已湮没,唯有山风掠过松林时,唤醒了土地沉睡的记忆。

午时登临调令关,此处海拔1700多米,旧时为兵家必争之地。残存烽燧和秦砖汉瓦半埋于蒿草丛中,石缝里钻出鹅黄色的蒲公英,细茎擎着白绒球,与烽火台相互对望。正午的阳光穿透树冠的刹那,整座森林骤然沸腾。极目远眺,满眼苍翠在岭上无限延展,层峦叠翠、若隐若现,宛如油画世界的美妙。无边云海自陕甘交界处奔涌而来,瞬息吞没岭上千峰。

转道五顷塬,谒黄帝冢。走进黄帝文化博览园,肃立功德厅前,大殿的飞檐挑着流云,廊柱如史册的竹简次第展开。抚过殿前姓氏柱的刻字,指尖触到的不只是冰凉的白玉,更有血脉里沉睡的根脉密码在苏醒。那些镌刻在甲骨上的卜辞,青铜鼎上的纹饰,此刻都化作殿内穹顶的星图,二十八星宿的光芒穿透时空,照亮了《史记》泛黄的扉页。

归途过罗川古城。文庙古柏虬枝又出翠绿,盛着两千年的月光。徜徉古城,一条青石小巷,两侧青瓦老屋,抚摸斑驳的墙砖,看苔痕茵绿的琉璃瓦,推开文庙大殿岁月斑驳的木门,仿佛瞬间让你有时空穿越的感觉。从古朴的巷子引出人间烟火气,三清故事代代相传,与如今的古城交融一体。

暮色中,子午岭上云雾又合。这横卧在时光里的山峦,既托举秦砖汉瓦的记忆,又孕育绿水青山的生机。夏夜的山风裹挟着万物勃发的潮响,那是古老土地深处永不停歇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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