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小燕

小时候，每到夏天，村南边的渠沿上，会长出各种各样的野草，开出各种各样的野花。有紫色的马兰花，蓝色红色白色的牵牛花，黄色的灯盏花，还有车前草、苦苦菜、蒲公英、鼠尾草、艾草等，最多的是青草，简直长得没边没沿，完全盖住了沟渠。其中也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引得大人们一闲下来就往沟沿跑，那就是野蘑菇和野花椒。

野蘑菇很常见，雨后多得很，野花椒却少，而且大多数人都不认得。它是一种毫不起眼的，看上去就像普通野草一样的植物，叶子菱形，细长而密，茎有火柴棍粗，颜色深紫，可以长到三十公分高，但那时就老了。一般长到二十公分，正好开花，就能吃了。它的花很小，颜色淡紫、粉白，贴近去闻，有一股浓浓的花椒香味。

我家所在的地方是蔬菜种植区。其中有一样家家都种的蔬菜，叫西葫芦，我们这里俗称葫芦，也叫条葫芦，每年六月初上市，不管大小，都鲜嫩异常，摘的时候，一不小心擦到葫芦叶子上，都会留下伤痕。可是长到八月底，秧就老了，就是新结的小葫芦，皮也老了，吃的时候要削去皮，然而即使削了皮，口感也不好。吃的人少了，秧也黄了，农户就把秧拔了，重新种别的菜。有的人不拔，专门留着长老葫芦，等葫芦皮长得黄黄的，老得用大拇指甲掐都掐不动的时候，摘下来，拉到市场卖。这时候，有一些人专门找着买这种老葫芦，拿回去削了皮蒸包子。

我妈也喜欢做葫芦包子。每年葫芦一结上，她就留下两三个不揪，一直让长着。当葫芦皮刚刚变黄的时候，我妈就弯下腰用指甲掐掐，说：“还嫩点儿，再叫长一长。还没找上个地花椒呢，等找上地花椒了，再摘。”地花椒就是野花椒。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葫芦越长越老，我妈就着急了，总说：“葫芦都长老了，咋多少看不见个地花椒！”

我问：“没地花椒做包子咋了？放花椒不行吗？”

妈妈说：“没地花椒不香，花椒做不出那个味儿。”

有时候实在碰不上地花椒，她就到市场去买。妈妈说：“到底没有自己从渠沿上拔下的好，刚拔下来的新鲜。”她抖去地花椒上的沙土，爱惜地掐去黄叶、老根，拿清水冲洗干净，剁成碎末。整个厨房里，便充溢着一种野地花椒的清香。我妈把地花椒碎末放在葫芦馅里拌匀，加入盐、胡麻油，整个盆子里的馅儿就变成一种极其好看的碎花颜色。她把馅儿装在面片里，面片在手里转一圈儿，就成了一个圆朵朵的包子。包好两蒸屉，放在蒸锅里，一会儿工夫，蒸锅里就冒出一种特别香的味道，满屋子都香喷喷的，令人馋涎欲滴。

包子一出笼，我们就像小鸟儿一样，飞过去，跟在妈妈身后，我妈笑着回过头，先给我们一人一个，说：“小心烫着！”我们哪里顾得烫，只觉得好吃，烫得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吃上一口，嘴里烫得“咝咝咝”直吹气儿，还是一口又咬下去。

如今时光荏苒，我们也离开村子好多年了，再也没有机会去沟沿上拔过野花椒。然而那新鲜碧绿的野花椒，和儿时妈妈做的葫芦包子，愈久弥香，永远在我的心头散发着香味，温暖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