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春文

塬被崾岘串联着，崾岘就是塬与塬手臂相挽的两扇坡，像个斜置抛物线，崾岘比沟浅，由塬边往下，沿沟壑的一侧绕一个弯，越往坡底，崾岘越瘦，在坡底瘦成了一条路，崾岘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它扛着一条路，把两个塬连通起来。岁月把沟切削得越深，崾岘的两扇坡就越陡，坡越陡，路越险，行走越艰难。

我在灵台县西部最小的塬上出生并长大，塬小沟深，海拔将近1500米。四季风来风往，持续不断。由西往东，塬面越来越广阔，越来越低缓，风也越来越轻柔和温暖。

崾岘就像人的颈椎，是一条运输线，也是一条神经线。从最西边的冲天塬向东，到朝那塬得翻越八个崾岘。我们要去朝那镇赶集或者上学，得翻越一道道沟，走过一个个崾岘。出了塬边，就是崾岘的一条下坡路，沿坡下行，如果天气晴好，路面平整，骑自行车，便有一阵飞翔的快乐。坡底是崾岘的狭窄地带，迎面还是一道坡，推着自行车上坡，一路气喘吁吁。

崾岘是风的急流险滩。风在大地上驰骋，到了崾岘处，就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作为两塬的对峙地带，崾岘的险要和空旷可想而知。隆冬的西北风呼叫着吹过来，像千军万马踏过，肆无忌惮，没有遮拦。在崾岘踽踽独行，让人有一下子被风打飞的恐惧感。当然，酷热难耐的盛夏，顶着大日头走过崾岘，凉风习习格外爽快。雨后的清晨，白茫茫的云河从崾岘最狭窄处缓缓流过，站在塬边上眺望，那真是人间盛景。雷雨过后，一条彩虹横跨崾岘，漂泊在天涯海角的灵魂，能否来一次短暂而美丽的聚会？这时候，内心对于崾岘的恐惧就淡了远了。

作为沟壑的阻隔者和塬面的连接者，崾岘是黄土塬上一种独特的存在，与其相辅相成的上坡下坡、沟沟坎坎，增加了行走的艰辛，也丰富了出行的意趣。塬上的日子，有坦途也有上坡下坡，平坦是美好的，走过了坎坷同样美好。春夏秋冬，许多次回老家，我站在塬边上遥望，眼前沟壑峁墚，苍茫无际。举起相机，从塬边上下来，绕过崾岘的那条路，在我的镜头里无限延伸，跟无边的时间和迎面吹来、永不停歇的风一样，辽阔浩渺，令人心生感慨和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