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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藏海】

长城湾

□ 翟 雄

这是黄土高原上一个罕见的湿润臂弯,植被茂盛,环境宜人。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均被拦腰阻断,风的势头削弱了,只剩下风的残兵败将掠过山脊,扑向低洼处的村庄。

古人很有眼光。借助地势,将长城或建在山梁上,或沿河而筑。有的劈山削崖,有的以沟为堑,只筑墩台;有的利用自然独立的险山作屏障,无须再筑城墙。如此,山势更险峻,长城更威严,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如今,长城老了,很多地方墙体已经坍塌,或者只存留几段土堆,偶尔有几个突兀的墙顶,但雄风犹在。站在高处,顺着山脊瞭望,依然能看到隐约起伏的城墙沿山势而下,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到远方,隐入尘烟云雾中。

俯视眼前,断土层的黄土干净,呈灰白色,夯筑的土层痕迹清晰。两千多年前,在如此险峻的山梁上,仅靠人力和简陋工具,修筑起如此浩大的工程,确实是人间奇迹。很难想象当时的修筑场景,有多少人离家别子来到此处,他们穿什么、吃什么、喝什么,嘴里是否喊着打夯的号子。如果追求整齐划一的打夯节奏,那号子声一定会震天响,惊扰得周围的鸟雀叽叽喳喳,振翅高飞。

墙体上被光阴刻满了各种各样的图案,把岁月的年轮呈现出来。树木长长的根茎从墙体上裸露出来,蜿蜒曲折,仿佛一条条灰白的蛇在游走。不知名的杂草旁逸斜出,绿意盎然。还有鲜花,红黄蓝白紫各色俱全,在绿丛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那种对比很鲜明,不由人想起顾炎武的诗句: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

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古老的墙体上形成了深浅不一、大小不等的洞穴,如今成为鸟雀们温暖的窝,时不时地,孕育繁衍出毛茸茸的鲜活生命,它们把脑袋从洞里探出来东张西望,眼睛黑得像珍珠,叫声清脆悦耳。

不远处有几棵或卧或躺弯曲生长的大柳,至少有上百年历史。树身就像一条盘踞的巨蟒,两三个成年男子合抱不拢。树皮像古代将士征战的铠甲,龟裂粗糙。可以看出,当年由于树身太重,树干太粗,自身实在承受不住,某一天一阵狂风刮起,大树就轰然倒下,被连根拔起,树干也开裂了。断裂处除了尖锐得像匕首一样的枝杈,还有一圈圈树木生长的年轮,格外明晰。多少年来,大树横卧在山脊上,不离不弃,默默地守护着、陪伴着长城。树根、树身上奇迹般又长出几棵柳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活灵活现地印证了刘禹锡的诗句——“病树前头万木春”。树身上有一两个巨洞,完全可藏一两个成年人。但是比起长城来,这几棵大树还是显得年轻多了。遥想当年,长城正值青春年华,这几棵大树或许还没有出现。直到过了很久,甚至几百年过去了,长城两边的人烟开始稠密,牧羊老人看到长城边上实在荒凉,或许就特意移来几棵树苗。一些树苗死去了,但终究活下来几棵。老汉十分高兴,摸着花白的胡须,拍拍土,浇浇水。树苗茁壮成长,终于成为参天大树。

不远处的山巅上有一处古城堡,是民国时期为了防御土匪而修筑的。那是放大版的西北特有的四合院,也是黄土夯筑而成。古城堡雄伟高大,保存完好,城墙上能并排行走四五个人,四个角的墙体更是宽大高耸。如今,城堡内的建筑荡然无存,变成了平坦的田畴,生长着绿油油的庄稼,城墙被挖开一个豁口,变成一条路,连接着堡内堡外。墙根处躺着一截黑褐色的粗壮圆木,木身多处风化,残缺不全,可见年代久远。堡外放羊的老汉走了进来,指着那根木棍说,这叫堵门棍,土匪来的时候专门堵大门用的。那时,一旦发现土匪来了,巡逻人就站在堡子最高处使劲喊:娃娃们,赶紧跑,土匪从那边的沟里上来了!跑!跑!喊声一起,周围庄子里的人都往上跑,堡子里就挤满了人。

沧海桑田,曾经的孩童,如今已华发苍颜,而古长城也如一位饱经风霜的威严老人,依然矗立于山脊之上,岿然不动,似乎在诉说着这块荒僻沉寂的土地上,曾经有过的刀光剑影。

这是一段秦长城遗址,地处甘肃通渭县第三铺乡的长城湾,筑于秦昭襄王在位期间,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早在四五千年前,就有先民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摘自《品读》2025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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