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花

河西走廊，层层叠叠的旧光阴，被壁画、木简、莎草纸、绢书、碑刻、木俑陶俑——拓在墙壁，藏于流沙。

千年前河西走廊的春天和现在一样，清明前后，草芽儿钻出地面，人们走到户外，郊游、踏青、上山、滑沙、跳舞，以此来迎接春天的到来。诗人们一边写凉州词，一边跟着大街小巷踏舞而歌的人群，走到大野里，享受迎面吹来的春风。

在河西走廊，春天来得迟。到清明节时，阳气布畅，万物竞出，春草渐生，有了春天的气象，于是人们春游踏青蔚然成风。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到大野里去晒晒太阳，遇见春天。

在一千多年前的河西走廊，清明节是相当隆重的一个节日。人们相邀结伴去郊游，或去爬山、滑沙。此时节，古人总要寻些由头——祭扫先茔也好，登高望远也罢，都是到大野迎春的名目。

河西走廊是一个狭长的地理走廊，雪山、沙漠、戈壁在此交错分布。每个地方的春天也来得参差不齐。然而，清明一到，春天的密码仿佛一下子就被季节破译，整条走廊处处是艳阳熙和的春景。

踏青的人走到田野里，蓝马鸡在野白杨树枝上啼叫，声音湿漉漉的，带着露水。旷野里杏树开花了，清风徐来，春游的人们满头的发丝里落满花瓣。衣领里也是，抬手一看，袖口里也是，真是花香盈袖了。村庄里偶有犬吠，横渡一汪水的蚂蚁，闲步的牛羊，都浸润在融融春意中。

郊游的人坐在树下，喝清茶，散淡地看阳光慢慢移到树上，再移到一丛冒出绿芽儿的苜蓿草丛里。风吹来，茶盏里飘进桃花瓣，一瓣，两瓣，平添几分寂寂之美。而飘落在石阶上的，亦有一种清冷意趣。

那时候，在清明节前跳“苏幕遮”舞蹈，也是人们迎接春天的一个最隆重的仪式。除了跳舞，还要用“浑脱”泼水。“浑脱”是羊皮做的皮囊，很柔软。人声鼎沸。鼓乐声，舞步声，嬉闹声，“苏幕遮”舞步粗犷奔放，跳跃腾踏，急促旋转，充满力量感。鼓钹铃齐鸣的欢腾中，把怀中的水囊抡起来，一囊清水泼向载歌载舞的人群。

跳舞的女子，涂了胭脂，点了红唇，青黛画眉。被清水泼洒，女子的妆容被泼湿，脸上的水珠滴滴答答。于是，她们戴上“苏幕遮”继续跳舞戏水。“苏幕遮”是一种涂了油的宽檐笠帽，挡住劈面泼来的清水。这个帽子的名字，成了舞蹈的名字。

人们捂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在春天里快乐舞蹈——那点着火把的夜色里，舞姿摇曳，歌声高亢，鼓点急促……

我们接收到先祖的信息，透过文字、壁画、雕塑、木刻陶俑……这些不只是一种实物，更是一种遥远的感觉，传递着消逝岁月的印记，折射出时光的某个瞬间、某个片段。比如清明时节，他们如何迎接春天。

听，那些破空而来的古老歌谣：“日月空中转，亮光地上留。河水漫土地，牲畜膘肥胖。君子住凉州，歌声扬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