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瑞
忙碌的城市生活里,有人选择听琴养心,慢品国乐。《高山流水》带人进入山水仙境;《渭城曲》则述说着离别之情,弹奏一遍不够,三遍才能尽意,又称为《阳关三叠》。
《渭城曲》(又名《送元二使安西》)是王维所作:“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让人想到渭水旁的城市、酒肆、送别,初春正是去往大西北之时。诗平常如对话,却是情深意切。
王维去过凉州,写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而行程中没出现阳关,那里还要向西,属敦煌。诗人如何写出那样真挚的诗句?阳关对我充满了诱惑与魅力。
所以,此次西北一游,我特意选择了阳关线路。向西而行,城市间显出疏远,车窗外出现了农田、草地、牧场、荒原、沙丘。连霍高速公路两侧发生着显著变化,见到了雅丹地貌,茫茫沙漠,空荡单调。这是河西走廊,当年元二行走的道路。汽车日行千里,而他就算乘车,一天最多也就走几十里。路之颠簸,荒凉孤寂,个中滋味,只有走过的人才知晓。
有古书记载,阳关因在玉门关之南,而称阳关。历经两千年,关城早已消失。旧址上仿建了新城,上有门楼,有登城马道。城门处贴有“验牒出关”告示,出了大门便是关外。城门外摆放着各种攻城器具,设备齐全。城门对面种上了柳树,旁有王维塑像。他手端酒杯,右手一指,似乎在诉说着关外路况。在他斜后方有个小山包,上面立有座墩台。
小山包叫石门山,当地人形象地称为墩墩山。烽燧残存四五米高,下底七八米见方,顶略收窄,呈梯形。我在下面围观环视。烽燧是由黄土砖块垒筑,错缝码放,之间似乎有灰缝相砌。数层砖上再加一层芦苇,层层叠压而成。经年风雨,土砖已凹凸不平,而芦苇还在坚守,能有这样的残存,显示出这种建筑方式更结实。
站在山顶处,视野开阔,方圆数十里尽收眼底,丘陵起伏,原野苍茫,空旷寂寥。天气阴沉凝重,没有颤动的树叶,没有振翅的鸟儿。同样去过安西的岑参大有感慨:“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王维的心中是否也出现了这种意象,《阳关三叠》的乐曲凄凉幽远,弥漫在荒原之上。安西路在何方。
山坡下是一道涧沟,称西土沟遗址。百姓曾以水灌溉田亩。而今涧沟无水,能看出河床上布满碎石。河面上架起栈道,人们可以行走过河。岸边立有巨石,上书“丝路古道”。这是张骞凿空的丝绸之路。他出使西域的十几年中,两度被匈奴俘虏,百般磨难,善用智慧从西域返回长安。他带去中原的丝绸,带回西域的粮食、蔬菜还有音乐,架起了一座中西方连通的桥梁。
《渭城曲》在唐代广为传唱,不仅李商隐等许多大诗人爱听,就连街上的小摊贩也在哼唱。可惜,自宋以后《渭城曲》曲调逐渐失传。现在听到的《阳关三叠》是明清改编后的乐谱,历经五六百年,依然经久不衰。乐曲古朴深远,古琴、筝、箫、埙都能演奏。更为人称道的是,乐曲还被改编为钢琴曲,呈现出新的韵味与意境。
朴实无华的诗句,即使不是离别,友人相聚饮酒时也常挂在嘴边。当年白居易在与朋友对酒时就有:“最忆阳关唱,真珠一串歌。”“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今人在友情相聚的场合,也会用上此曲,劝尽人间情意。这就是诗歌的魅力。
如今这条阳关大道宽敞繁忙,声响不断,像一张巨大的古琴,那座烽燧则如琴弦上一枚闪耀跳动的音符,奏出的不仅是友情,还有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与中西交往历史的源远流长。余音绕梁,意味深长,回味无穷。
(摘自《北京日报》2025年1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