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民国
惊蛰前夕的一场雨,将春天的绿,悄无声息地灌溉进塬上的农田里。塬上大多数的地都是玉米地,只有一小部分被种上了小麦、大豆和油菜,大豆要谷雨前后开始下种,油菜花海在四五月份才舍得为路人绽放,而冬小麦早在寒冬来临前就牢牢扎根在地里,默默守候着春天的到来。
初春的麦田,好似被打翻的砚台——黄澄澄的底色中晕染出几抹沁人心脾的绿,星星点点地洒落在黄色的幕布上。麦苗显得有点低矮,刚刚触及脚踝处,麦叶上的露水俏皮地溜进鞋子里,顿时让人一个激灵。我踩在地边的田埂上径直走,脚底卷起湿润的黄土。就在我蹲下准备刮掉粘在鞋底的厚厚的黄泥时,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道光,那是一株麦苗叶中央包裹着的晶莹水珠。它闪着幽光,在水的折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背后的麦叶上细密如麻的脉络,微微探近一点,甚至看见血管状的脉络里流转着青黄色的汁液。顾不得黄泥粘衣了,我趴低身,想再看看,只不过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一点绿色。这点绿色被水珠无限放大,铺满了我眼前的世界,我看见麦苗细密的绒毛上每一根都流转着绿色的光……
我将手放在麦苗的茎秆上,轻轻托起外层的麦叶,指尖小心翼翼地轻摸。我爱这新生的绿。因为我懂得,唯有这厚重的土地,才能孕育出这动人的生命之色。
当麦田被阳光惊醒,那些嫩绿的芽啊茎啊,便都涌动着金色的潮汐,从四面八方聚集在新生的芽叶上,让绿意浸染得愈发深邃。
春分前后,当一股风从塬面上刮过,整片麦田仿佛突然就“活”过来了,无数麦苗推推搡搡,前浪叠着后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续着一浪……突然明白了老人们口中的“麦子起身”,原来这漫野的绿意,果真在生长。
暮色四合时分,我望见麦田尽头浮起淡紫色的烟霭,归巢的鸟儿掠过渐暗的麦田,将翅尖遗留的最后一抹金辉,洒在身下的麦田里,深深藏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