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润霞

父亲刚离开那会儿，我周末去陪母亲，家里冷凉、岑寂，满是忧伤和落寞。此前，八十岁的母亲一直替我们照料着日渐病重的父亲。两位老人的坚韧包容和自理，让我们没有操多少心。相伴六十年的老伴走了，母亲的半边天塌了。

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辈辈相传的孝亲文化是家风传承中植入我们骨子里的基因。父亲离开后不久，在宁夏安家的姐和小哥不得不回家了。和母亲同在小城的二哥白天要驻村帮扶，我也被上班捆绑着，我们只有竭尽所能，努力去填补母亲那些空白难熬的时间。

先是，一只叫小白的猫走进了母亲的生活。朋友说，猫是很治愈的动物，绵绵的那种。我便托她从兰州带来一只纯白的小猫给母亲。小白是一种叫“德文猫”的杂交品种，性格比别的猫高冷好多，平时谁也别想靠近它。满世界里，小白只认母亲一个人，几乎寸步不离，母亲也开始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小白了，她自己吃啥，总是最先给小白吃；回卧室时，会把小白抱到床上，让小白贴着她的身子睡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会把小白放到腿上趴着；连母亲上厕所时，小白都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母亲大多时候总会夸小白最乖，聪明的毛孩子会朝着母亲甜糯地喵一声，满脸幸福。母亲偶尔也会拿棍子吓唬正在调皮捣蛋的小白，这小家伙也会喵地回骂一声逃开，不过过不了两分钟，又会大咧咧跳到母亲的腿上趴下，喵呜喵呜软软糯糯地撒着娇。多少漫长的时间里，小白和母亲相互陪伴，好多空虚寂寥就这样被挤走了。

除了与小白成日相守，母亲的长夜还有二哥陪着。二嫂在兰州带孙子，二哥每天从乡下回来已晚，母亲和小白多时早早睡下了。二哥轻轻旋开母亲的门，见她睡着了，就悄悄回到自己的卧室。要是母亲醒着，二哥报个到，母子俩相视笑笑，小白也抬起头看着，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情，不用多说，但各自心里满满都是踏实。第二天一早，高龄的母亲总会给二哥烧个鸡蛋汤，母亲心里舒坦，二哥也是一副心安理得。平日里，二哥是个棋迷，连晚饭后的时间都不放过，总会在门口的棋摊上熬个天昏地暗。但自从每晚陪伴母亲以来，他只有在周末由我陪着母亲的时候，才会蹲在棋盘前过个瘾。

父亲离开后，正常上班期间，我隔天总会挤时间去看趟母亲，做顿饭菜。周末会一直陪着她，做饭，打扫卫生，偶尔和朋友一道带她出门透透气，到各处转悠。工作和各种爱好，让我老把自己整得很忙，现在更多的空闲时间用到母亲身上，我越发成了一个风驰电掣的女人，但只有守在母亲身边，盘踞在心头的焦虑才会暂时放我一马。

姐每天打给母亲的视频电话很长，逢年过节回来给母亲清洗、贮备冷冻食品，一刻也不歇缓。跑建筑运输的小哥也会在每年封冻停工后回家陪母亲一半个月。我们兄妹几个，包括一只猫，都在跑接力，都在帮着母亲打败这个叫老年孤独的敌人。

正月，我们办完了父亲的三周年祭日，母亲的状态和起初相比好了不少。三年里的每个周末，伺候母亲吃完午饭，我总会躺在沙发床上小寐，睡醒了就翻看闲书。天阴的时候，午睡后的母亲会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小白趴在她的腿上，彼此安然。要是天晴，落地窗外的阳光会洒满半个客厅，母亲坐在靠窗的转椅上，安详地瞅着窗外小区里出出进进的人，小白这时也蹲在母亲身边的小桌上，面朝窗外，和母亲的表情神似。

那洒在母亲身上的阳光，明亮、温暖。